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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莫凡

    說他濫情?No!相反的,他才對那些假道學的人嗤之以鼻!人活得那麼矜持、壓抑有何屁用?到頭來真能替你換來什麼?送上一塊「貞節牌坊」,以示無限敬仰嗎?他可不要一塊只能拿來當作柴燒的無用東西。

    若是世界末日到了,他可以想像那些人在滅亡之際,必定後悔自己一生的平淡無奇。何況每個人不都背負原罪而生,血液裡流竄著邪惡、黑暗的因子,終其一生都在尋求救贖嗎?他只是表現最原始的自我、最真實的他罷了。

    對他來說,道德是種名目,倫理是種枷鎖,是世人逕自為所有感情妄下註解,進而建立一套死板的公式與標準罷了,若超過了該有的界線,就是罪人。

    真是既膚淺又好笑呀!他才不管那些,他只要活得盡興,將煉獄當成天堂,日子就會變得好過了些。

    可惜這樣放縱的日子在他一塌糊塗的成績單,及出席日數不夠的申誡單被寄回家中時,勃然大怒的父親便親自將他捉回台灣,就此結束了他遊學的生涯。

    一回來,父親就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說什麼付錢讓他去國外可不是要讓他玩瘋天的,還搬出他那些成材的哥哥們來壓他。還說什麼不但浪費了他的錢,還丟了他的臉,要他考間大學,將他那些錢賠回去……

    哼,到頭來還不是心疼他的錢而已。對父親來說,賺更多的錢是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標,而用在兒子身上的教育費要花得值得才行,因為將來他要靠兒子幫他賺更多的錢。而所謂的母親,只是父親的附屬品,是個有傳統美德的好太太。對於父親的冷落,母親逆來順受,對於他遊學時的荒唐,她全未表示什麼,只因女人不能插手男人之間的事。算了,反正他與母親很少親近,他憑什麼期待一趟遊學回來,母親會有戲劇性的轉變,能對他表示一下對兒子的關心?

    父親既然覺得丟臉,那他就考上第一有名的大學堵住他的嘴,讓他臉上有光,然後在學校附近租了層公寓,以用功為擋箭牌,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個月一次的抽查,他就勉為其難地扮演父親標準中的好兒子,好滿足他的虛榮心。三年的遊學,讓他比其他同學還大上兩、三歲,在他看來,他們都是毛毛躁躁的小毛驢;本以為會有些問題,沒想到那些小毛驢直將他當老大哥似的,對他尊敬不說,還凡事都以他的意見為指標。

    如魚得水的大學生活,只少了些刺激。他可不會笨得隨便去招惹那些上了床便將你當男朋友看待的古板女孩,他要的是兩情相悅的肉體關係,合不來則散,不會死纏著他的女生。只是中國女孩的觀念仍保守,開放又能讓他看得上眼的人,少得不夠滿足他如黑洞般的慾望,不夠填滿他心底無限的空虛,不夠讓他每天每夜都能感覺到人類最溫熱的體溫。至於韓鈴,她僅是他玩弄魅力的對象罷了,只要說幾句甜言蜜語,便能讓她高興得像什麼似的,真是膚淺的女人,一點也不懂那些話只是包裹著甜美蜜汁的穿腸毒藥。有時,他故意將他對她的厭惡顯露出來,沒想到她只選擇相信他的甜言蜜語,只願意接受假相的那一面。

    人類還真奇怪,只要遇上不想面對的任何事物,就會自動選擇忽略,或是寧願相信之前堆積起來的虛假。一旦幻想破滅,便轉而埋怨周圍之人的無情。

    既矛盾難懂又麻煩,大概也只有人類具備這個特質吧!

    他站起身,索然無味地走向吧檯,沒有樂子可玩,不如回去休息算了。心底正這麼想著,不期然一抹身影映入他的黑眸,吸引了他的注意。

    吧檯上的每張高腳椅幾乎都坐滿了,只剩下靠近收音機較角落的那邊有空椅;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側過頭,注視著他眼中的惟一目標。

    誰都知道酒保必須具備一身調酒的好功夫,但他從未見過有誰能像眼前那名半長黑髮男子的身手那般優雅……甚至是美麗!

    流暢利落地將酒瓶丟往半空中,接著毫不猶豫地轉身接下倒酒,同時間,黑髮男子還游刃有餘地與其他客人聊天,充分甩動裝著基酒、配料與冰塊的混淆杯,靈敏地取下眼前的高球杯,緩緩地倒出酒液,最後用檸檬片裝飾杯緣。

    將酒杯推往面前的客人,這時,黑髮男子也轉過頭來。

    清爽乾淨是他對黑髮男子的第一印象,年紀約莫二十七歲左右,半長的黑髮還不到肩膀,髮質似乎有些微卷,有點像波浪那般服貼在兩頰邊。

    細長的眼微微往上吊,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雙眸像是可以滴出水似的晶瑩;嘴唇有些過大,看起來是那種非常愛笑的人。

    不能說特別,但也不是普通,總之,這黑髮男子給人的感覺就是清爽。

    「吶,特別獻給失戀的你。」跟他的外表一樣,他的聲音也是乾乾淨淨的,毫無一絲雜質,讓人覺得很舒服,說不定他可以去當廣播員了。

    「瑪格麗特?什麼意思呀?」坐在他對面的人開了口,聲音裡混著頹喪及些許困惑。黑髮男子並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反倒是不疾不徐地整理手邊的東西後,才慢慢說道:「有沒有興趣聽個故事?」

    不待那失戀之人回答,黑髮男子逕自說道:「許多年前,有個墨西哥年輕人在洛杉磯的酒吧工作多年後,存了錢準備迎娶他在家鄉的女朋友,那女孩叫瑪格麗特,但是在他們準備上教堂的前一個晚上,那女孩出車禍死了,只剩下悲傷的酒保獨自一人飛回洛杉磯。繼續在酒吧工作的年輕人,發明了一款叫瑪格麗特的酒,酸酸甜甜的檸檬加上墨西哥泰基拉酒,是他對瑪格麗特的懷念,而在杯口上抹的鹽,則是他永遠的悲傷;他的悲傷是一道永遠不能結疤的傷口,因為他一直在傷口上抹鹽,就像酒保在杯口上抹鹽一樣。」「這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呀?是在唬弄我的吧?」

    「誰知道?我也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酒保笑了笑,低著頭擦拭杯子。「那跟我失戀又有什麼關係?」

    抬起了頭,黑髮男子露齒一笑。「體會一下在傷口撒鹽是何種滋味,這一刻,你就會知道失戀了總比失去還來得好。」

    「真是特別的安慰法呀。」

    瞧著他與客人聊著天,不知為何,男子直覺認定方才逕自調了柳橙湯尼給他們那群女孩子的酒保就是他。

    瞬間,他對黑髮男子產生了某種興趣——性慾上的高昂興致。

    ☆☆☆☆☆

    從收音機裡傳來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唱著一首哀傷的歌。

    黑髮男子細長的眸底掠過一抹複雜的光彩,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你聽,這首歌也是說一名男孩湯米原本想用賽車所贏得的獎金買一枚結婚戒指,好給自己的女友蘿拉一個驚喜,誰知道這是一趟死亡之行,粉碎了兩人所有的夢想。在結婚典禮上,男孩永遠缺席了,留下傷心的蘿拉,殷殷切切為早逝的愛人禱告。」黑髮男子對著面前的客人說。很輕柔的聲音,說著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吧檯上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側耳傾聽著黑髮男子的話;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就像靈光似地將他包圍住。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腦海裡浮現的是蘿拉傷心的情景。

    「真服了你,還真讓我徹底忘了失戀的痛苦。你都是從哪兒知道這些故事的?」男客人啜了一口手中的瑪格麗特。

    「你不知道酒吧裡總是流傳著許多傷心的故事嗎?」黑髮男子笑得迷人。剎那間,男子對他的慾望又更深了。他承認,他是個以本能為依據的人,他對黑髮男子有著情慾上的極大興趣;無關愛情,無關性別,這一刻,他只想要看到他臣服在他身下。就像野豹見到獵物時,會毫不遲疑地升起嗜肉的渴望及狂虐的需求,用它龐大的身軀撲上美麗的獵物,直到它們屈服般,他就是那樣的豹。

    自從回台灣後,好久沒遇到令他如此心癢難耐的對象了,應該是重拾他往日雄風的時刻了;

    男子噙著異常滿足的笑,灼灼的目光像盯著獵物似的緊緊不放。

    忽地,男子揚手將另一位酒保招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名酒保先是楞了一下,卻在見到男子眼中的炙熱時,瞭然於心地低頭調起了一杯酒。

    黑髮男子繼續與客人聊著天,突如其來地,自己的夥伴向他推了一杯酒過來,讓他著實嚇了一跳。

    「這是那位客人執意要請你喝的。」說完,夥伴還朝他曖昧的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的香甜酒杯,下層是黑可可酒,上層則倒浮著奶油球及櫻桃,挑逗人的視覺享受,誘惑人的感官刺激,這種酒名有個很好聽又非常相符的名字——天使之吻。但,它卻隱含著另一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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