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茉曦
女子的黑衣從左肩整個被撕開,露出了白皙的肌膚和暗紅的肚兜。
她倒抽一口冷氣,強烈的羞辱讓她不斷地掙扎,但還是敵不過官剎執意撥開肚兜的手,結果只落得釵搖發亂,一身的狼狽。
官剎的眼在尋覓,被掀開的肚兜一角,胸上裸露的胎記讓他的眼眸發出異樣炫燦的光彩。
他解下披風,覆住了懷裡不住抖顫的女子,他眼中早已死去的光亮漸漸甦醒,與週身散發出的血腥殺氣,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這該死的怎麼回事,但妳真的是我的言曦。」他原先懷疑,但那胎記證明了她的身份,他的心已思念言曦太過,讓此刻乍見她該有的疑惑,已被強烈想留下她的意念所取代。
他的手緩慢地滑過她溫熱的臉頰,彷彿是怕一個突兀的動作就會讓懷中的人消失不見。
他知道,在他的靈魂深處,始終忘不了言曦的一顰一笑,半夜驚醒,他只恨!恨不能隨她而去。而今,他的指尖下傳來她微微的脈動,平復著他胸膛內的狂亂,她是活的,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他的雙臂將她裹得更緊,生怕她又憑空消失。
才剛死於他手中的那兩個男人,魂魄若還未散去,見到了此刻的官剎,鐵定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女子驚愕地望向他,然而看見的不是殺氣騰騰的魔王,而是一雙深情抑鬱的眼眸。
為什麼?為什麼他眼裡的殘暴竟比不上那片緊緊壓抑的思念?
她的心口不知為何竟微微的泛酸,然而當她一瞥見同伴淒厲的死狀,感受到那股空氣中燒焦的氣味時,她的眼倏地轉冷,手拔起靴子內的短刀。「紅眼羅剎,你納命來!」語畢,銳利的尖刀已送入了官剎的肚腹內。
刀上餵了劇毒,刺入才瞬間,官剎的臉色便鐵青翻黑,他擰著眉,慢慢地低下頭,他攤開撫向肚腹的掌心,看著掌內染上的紅血已變成黑濁。「妳對我的懲罰,足足慢了五年。」他的手緊緊壓住傷口,溫熱的毒血不斷從他的指縫中滲出,濡濕了整件袍子。
劇毒侵蝕他的意識,慢慢變得模糊,但另一隻手卻依舊固執地攫住她的手臂,深怕她再次離去。
「言曦,別離開我……」他近乎懇求,而後緩緩倒下。
她側過臉不看他,但心卻莫名地狠狠揪緊。
停!妳瘋了嗎?他殺了多少的同伴,妳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他,雖然他知道妳的名字,那又如何?
言曦頓時清醒,她甩了甩頭,心緒複雜地瞪著臉色蒼白昏厥過去的男子。
動手吧!他是十四王爺的走狗,殺的人不計其數,這次是殺他的最好機會。
她想扯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怎麼也脫離不開他的攫握,可惡!
「別動!」一把尖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制止了她的動作。
※※※
陰暗的地牢內,一名女子被五花大綁架在木柱上,臉上和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傷痕。
潮濕的空氣中帶著一絲腐味,遠處的雷聲轟隆隆地響,迴響在地牢中,醞釀得空氣愈加混沌了。
一顆顆的汗水沿著她傷痕纍纍的背脊滑了下來,半垂著眼的言曦,輕蹙起眉頭,再也提不出任何的氣力。
她被綁在這裡多久了?半抬起眼,望向鐵窗,一片陰沈的天際教人分辨不出是白天或黑夜。
天,灰灰的,像此刻的她,死氣沉沉,苟延殘喘的胸臆維持著體內殘餘的生命,她就快要死了……
言曦無力地閉上眼,身子漸漸感覺不到痛楚……
「潑!」
一道如冰刃的冷水潑向她的臉,言曦霍然睜開眼,她渾身顫抖,傷口在冷水的刺激下,讓她痛得絞緊了眉,牙緊緊咬著唇。
「再打!」
一下比一下狠辣的鞭子再次笞開了她的皮膚,她倒抽口氣,艱難地喘息著,額前濕透的發黏在她失血的臉頰上,狼狽不堪,慘不忍睹。
「官剎大人一天不醒來,妳就等著被活活打死!」
她昏沈的腦子冒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冷冷清清的心緒,有著一絲分辨不出的澀味,一抹幾不可見的憂愁懸在眼底……
不!樊言曦,妳清醒一點,妳不可以被那魔頭影響,妳應該恨自己沒有及早動手殺掉他才對!
「咻!」愈來愈急、愈來愈狠的鞭子打在言曦身上,痛楚將她的神智拖回,仔仔細細地承受一次比一次疼痛的鞭笞,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住,痛昏了過去。
※※※
黑暗中,有人在呼喚他。
他盲目地摸索,找尋黑暗中那張模糊的臉龐,是誰?這聲音好熟悉。
他終於看清了,是她!是她!
他牢牢地抱住她,惡狠狠的殺意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錯愕的溫柔。
言曦,我找了妳好久……他的聲音和他的眼裡,有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和狂然喜悅,兩道極端的情緒混合其中。
忽然,她溫柔的眉眼倏地閉上,溫熱的身軀僵硬地癱直,冰冷得像具屍體。
「不!」
躺在床上的官剎,猛地驚起,額上的冷汗灑落在被子上。
「大人,您醒了。」一旁照料的大夫忙起身。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仍陰鷙不定。「人呢?」
「敢問大人是問哪一位?」
官剎突然心中一悸,急忙下床,但他一動,腦子裡的昏眩差點讓他踉蹌跌倒,「該死的!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四肢竟是前所未有的筋疲力竭。
「回大人,您昏睡了三天之久。」
一股不安緊緊地攫住他的心,他臉色一沈,奔向門外──
地牢內,氣喘吁吁的官剎鐵青了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被綁在柱子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放開她!」他怒不可遏地大喊,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但更深的痛意卻是來自他的胸口上。
「誰准你們打她?」他揪起一人的衣襟,凶狠的眼幾乎要嚇破那人的膽。
「饒命啊,大人!」
「大人……」一旁的牢卒不停地哀求,他們何錯之有?總歸一句,都是護主心切啊!
官剎甩開了他,冷冽的臉龐,像是閻王派來索命的使者,連窗外透進的風都被凝在半空中,不敢稍動。
「大人。」一人解下傷痕纍纍的言曦,將她交到了官剎的手中。
他摟緊了懷裡的女人,卻聽見她嘴裡逸出的痛苦呻吟,他的心臟擰了起來。「她如有任何差池,你們就等著陪葬!」
怒氣衝天的戾吼聲響徹幽暗的地牢。
第五章
什麼東西沾上她的唇?涼涼的,躺在床上的言曦,半夢半醒,捨不得睜開眼。
鼻間聞到的不再是腐敗的氣味,而是乾淨舒服的空氣,她幾乎要滿足地歎口氣,她死了嗎?所以才不再感受到任何的痛楚?
看著她舒緩的眉目,官剎的心是複雜的,從乍見她,知道她沒死開始,他的胸口始終漲滿了幾近疼痛的極度喜悅,這具已暗如死水的軀殼像被重重地電擊過,砰的一聲,突然活醒了。
他伸出手,指尖貼向她的頸間──
從指間傳來的溫熱顫動,讓他無法自己地閉上眼,鎖住眼底的濕意,再睜開時,俊美的臉龐上寫滿狂放濃烈的情意,紅眼深刻而抑鬱──
那是深深思念一個人時,才會有的眼神。
五年了,但他永遠記得當自己抱著那具冰冷的屍體時,那心神俱裂的痛楚,一顆心像被整個剜出一樣,他的生命曾因她而出現的亮光,倏地熄滅,再次摔入更陰冷的世界中。
他又是往日的官剎了,那個刻意封閉感情的官剎,從沒有人會懸念他,只除了她,樊言曦!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曾為她所撼動,但她最後卻放開了他的手,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巨大的空虛總在午夜攻擊他,他身體內最脆弱的部分於是漸漸的死去。
他開始殺人,支撐他的只有報仇這二字。
官剎的眼閃過殘酷的殺意,在昏暗的屋子內,顯得妖魅而詭異,他從不後悔殺人,即使今日知道她其實沒死,他也不後悔,早已冰冷的血液裡沒有可悲的同情,弱肉強食,本就這麼一回事!
床上的人翻了身,因壓迫到傷處而輕嚀,他冷硬的眼神柔了數分,指間梳過她如瀑的長髮,俯下身,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邊,尋汲著記憶深處的味道。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了,無論她選擇用什麼方式對他,無論她是否恨他、想殺他,他死也不放手!
※※※
「什麼?官剎從地牢裡救了一個女人?」坐在梨木椅上的十四王爺,啜了一口茶,風采瀟灑。
「是的,王爺,官剎大人腹部的傷未癒就飛奔到地牢救人,那一班獄卒差點沒嚇破膽。」說話的人是段飛,他是十四王爺這幾年來新收的心腹。
「官剎被刺?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十四王爺站起身走向窗邊,饒富興味地勾起了笑。
「就是那名女亂黨。」
「這倒有趣。」他的長指輕敲著窗欞,除了那個已死去很久的女人,他倒不曾見過官剎為誰動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