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茉曦
澤原拓北的注意力被其中一張印著某知名醫院的信封給吸引住,他抽起它,不解地拆開信封,拿出裡頭的紙張。
DNA血液檢驗單?他的眉擰了起來。
直到他看到了檢驗單上頭的兩個名字,激動的手差點撕碎紙張。
高木悠和涼風真世的DNA檢驗相同,這代表什麼?他霍地一聲由沙發上站起來。
剎那間,澤原拓北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不住腳。
難道他們真是兄妹?
早春的涼意中,冷汗流下了他的額際。
他早該知道的,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竟還如此地懷疑她,實在連個畜牲都不如。
一思及自己臨走前寫的那封羞辱加交的信,胸口自責的心跳聲差點擊潰他。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承受得了這樣難堪的侮辱。
悠……她還願意原諒我嗎?一向狂傲的澤原拓北頓時手足無措,茫無頭緒。
「少爺,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武伯恭敬地說道。
「車子?」澤原茫然的眼直望著武伯。
武伯鏡片下的老眼閃了閃。「您不是要去高木家嗎?」
這位自他出生便在澤原家的老僕,頭一次得到他全副的注意,澤原審視著武伯鏡片下的雙眼,竟被其中的睿智所震懾。
澤原朗笑一聲後,說道:「我是要去高木家沒錯,沒錯。」他拍拍武伯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澤原拓北離去後,武伯嚴肅的面容拉開了一道微笑,他雖然不明白少爺與高木小姐之間的曲折,但他看得出兩人之間的情意。如今,少爺回來了,理所當然應前往高木家去挽回一切,這才是男子漢該有的行徑。
澤原火速地趕到了高木家,迎接他的是高木家的所有人給他的冷硬面孔,這其中還包括了高木司。
原本高木司單純地以為冷卻悠的住院只是身體不舒服引起,沒想起隔日的報紙竟大幅地刊登高木家解除婚姻的報導,高木夫人無法面對高木司的詰問,只好將澤原拓北寄給高木悠的信拿給他看。孰知,高木司看完後,馬上怒髮衝冠地跑去澤原家登門問罪,幸好,澤原當時出國,才免於一場災難。
如今,澤原親自上門來,高木司焉有放過他之理。
和室內,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熱烘烘的白霧由茶杯中緩緩上升,瀰漫在兩人之間。
「澤原先生,真難得您本人今天大駕光臨,何必呢?捎封『信』過來就可以了。」一向稱澤原為大哥的他客套地近於苛刻,眼眸像兩塊冰雹射向澤原。
澤原拓北第一次嘗到了被人數落的滋味,而且數落他的人竟還是以往最崇拜自己的小鬼,真是悶得可以。
「司,悠在嗎?」抽掉不可一世的傲氣,他硬擠出個笑臉,低聲下氣地問著。
高木司閒閒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悠?」他微微提高聲調。「不在!」
「不在?她去哪裡?」澤原狐疑地瞟向後室。
「怎麼,不相信我,那你自己進去裡頭找。」高木司的藍眸不悅地瞪視他。
「司,我……」傲氣的澤原拓北竟被一個小鬼給逼得說不出話,這說出去,誰會相信。
「如果沒其他事,你自便,我不送客。」高木司從榻榻米上站起,趕人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等等,悠她去了哪裡?我……我有話對她說。」他拉住高木司,英挺的臉上一片靦腆。
「用『寫信』的不就好了,你應該很在行才對!」高木司一想到悠蒼白的臉,火氣就翻騰上升。
依澤原以往的傲慢性子,此時早就拂袖而去,哪會任由一個小子侮慢,可他心中狂慢的一角早被冷卻悠削軟,並深深進駐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真摯的眼神對著高木司。「我愛她,沒有了她,我會痛不欲生。」
「咦,我好像記得某人曾說過不用擔心他會寂寞,他身邊多得是人陪伴。」高木司鄙夷地瞧著衣冠楚楚的澤原。
澤原拓北的俊臉一片煞白。「我知道我罪該萬死,如果要用死才可以讓她原諒我,我寧願一死以表示我的決心。」沒有了她,他的生活就如同行屍走肉,生不如死。
「請你自己下次當面將這段感人肺腑的話告訴悠,我忙,不送了。」高木司拍拍衣袖,冷冷地掉頭而去。
高木司不原諒他的態度宛若一盆冷水,狠狠地潑灑在澤原的頭上,他獨自一人僵立在和室內,害怕失去悠的念頭如火蔓延,燒上他的心,他緊繃地由口袋拿出香煙點燃,干緊的喉頭苦澀地嚥了一口口水,他還挽得回悠嗎?
澤原拓北走後,冷卻悠悄悄地推開滑門,她剛剛一直在隔壁的房間裡,本以為他這次來是要作個結束,沒想到他竟是要來挽回她,一再拒絕掉下的淚,還是決堤了,清麗的臉上珠淚點點。
自她在醫院醒來後,便開始費心地築了一道牆,不再讓人窺探、進佔,她以為自己的心已像無雲的晴空,再無牽掛,可他剛剛的話,卻教自己的內心又翻騰了起來,高築的牆全都白費了力氣、白費了力氣啊!
澤原拓北幾乎天天往高木家報到,他的身旁不再有美女相伴,可是他還是始終見不到冷卻悠一面,天天在失望的深淵中遊走。一到夜晚,他追趕著冷卻悠的影子,輾轉難以成眠,狂傲的脾氣愈來愈火爆驚人。
這一天,他又從高木家鎩羽而歸,再次的受挫驅使著他前往酒吧裡買醉,麻痺自己的神經。
他醉意朦朧,搖搖晃晃地坐進了寶藍色的保時捷,在月明星稀的公路上肆意地飛馳。
公路上的車子並不多,澤原拓北的寶藍色保時捷像股激烈的藍浪在車子間穿梭,他一個急速的轉彎切入左側的車道,就在他為自己精湛的技術感到得意之際,對面一輛大型的貨車宛如脫韁的野馬,失去控制地衝向他的車子,澤原拓北把方向盤一偏,腦中一片空白……
滿坑滿谷的花籃從一間病房外直排到走廊,花籃上的紙條不乏一些日本政經方面特出的人士,病房上雖未署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三天前出了一場大車禍的日本商業鉅子——澤原拓北。
「悠,該歇一歇了,你已經三天沒好好睡過了。」涼風真世站在冷卻悠消瘦的身影旁,憂心地看著她凹陷的臉頰幾乎與躺在床上的澤原拓北一樣蒼白。
冷卻悠搖搖頭,纖柔的手牢牢地握著澤原拓北,彷彿她一放開,澤原就會被從窗縫鑽進的陽光蒸發般。
「悠,你真傻,澤原這小子對你如此薄情,你還執迷不悔。」涼風真世為悠感到不值,他冷眼地瞧著病床上左手左腳上裹著石膏的澤原,左半邊的臉上被玻璃給劃了幾道,報應!早該讓這小子受一點苦了。
自從在獲知澤原拓北出車禍後,悠便守在他的身邊,從十六小時的緊急手術開始,悠一直在病房外枯等,分針一分一秒無情地移動,她的心也被那根針給絞得緊痛。
手術過後,加護病房的危險期,是最難熬、也最磨人的時候,冷卻悠被絞痛的心還未平復,接著就被高高地吊起。
她後悔,後悔自己為何不及早原諒他,要是早原諒他,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冷卻悠無法捱住差點失去他的恐慌,憔悴的眼眶裡,淚珠兒還是落了下來。
她捂起了嘴,不致讓口裡的嗚咽聲脫出,她不想讓涼風真世發覺她的異狀。
「悠,我有事得先離開,記得照顧自己的身子,不要太勞累了。」涼風真世知道再怎麼說,也勸不動她。他歎了一口氣,拍拍冷卻悠的肩膀後,走出了病房。
涼風真世穩健的步伐在想到待會兒得參加水絮訂婚典禮時,驀地猶豫起來,一陣苦澀翻攪到他的喉嚨,他靠在牆壁上甩著頭想破除那種不舒服的奇怪感受。
該死的,他著了什麼魔,水絮要訂婚,做哥哥的應該為她高興才對,怎麼自己從知道她要訂婚後,心底直像有針在戳刺般。
不小心踢倒了幾個大花籃後,涼風真世極力地控制自己亂烘烘的思緒,將花籃扶正後,他又回復了以往的冷靜持然。果然,待會兒出現在會場的涼風真世又是一個魅力十足、舉止優雅的男士了。
冷卻悠細細地看著澤原拓北虛弱的臉龐,他不適合現在這副模樣,他合該是自負狂傲的。醒醒,你醒醒,無論你醒來時有多霸道,我都願意陪在你身旁,只要你醒來,求求你醒來……
她的指尖撫過澤原沒有受傷的右半臉,指尖的溫暖膚觸讓她好不容易止淚的眼瞳又漸漸朦朧。
在得知他出車禍的霎時,頹然放下電話筒的手,不斷地捶打著自己。都是自己的錯,要是自己早點原諒他,他就不會……不!要是他從沒愛過自己,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他的臉龐一定還神采飛揚,不會像此刻虛弱地在死亡邊界中徘徊,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