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孟芝

    在他的記憶裡，從未看見父親如此溫柔地對待媽媽，他只記得媽媽每晚在客廳等門時的委屈，媽媽的臉上也從未出現像徐嫻芸那般幸福的笑容。

    汪知穎悄悄站在左身後。自從雨天的深吻過後，左對於此事絕口不提，她也陪著他裝傻，而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回到了從前，會鬥嘴、吵架、說笑，比較不同的是，彼此都很清楚對方在演戲。

    她不知道左在害怕什麼，而她不提，是不想兩人的距離更遠，也不想給他壓力，所以她放任他們的關係順其自然，只要他不躲她就好，只要她還能關心他就好。

    汪知穎看不到左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背影看起來好受傷，她走上前，故意嚷著聲問：「你在看什麼？」

    左冷掃她一眼。「沒什麼。」旋身欲走進房。

    「等一下！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汪知穎喊住他的腳步，順道拉住他的手臂。

    「我沒你那麼八卦！」

    「好吧，你不八卦，是我大嘴巴想告訴你。」她緊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你知道左叔叔心裡最愛的人是誰嗎？」

    左撇過頭，懷疑她是故意找碴，事實很清楚擺在眼前，不然他父親幹嗎娶徐嫻仲雲進門。

    「是你媽媽。」汪知穎眼神專注地看著他每一絲神情。

    左冷笑反斥：「汪小姐，你是在說笑話嗎？」太可笑了！如果父親真愛母親，母親會活得那麼不快樂嗎？

    「我說的是事實！是左叔叔親口對我媽說的。」一天晚上她不小心聽見左叔叔和母親的談話。「當年，左叔叔的事業剛起步，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事業上，他希望給他的妻兒過好日子。或許是命運愛捉弄人，當他事業飛黃騰達之時，最愛的妻子卻過世了。」

    沉痛的記憶斂在他眉間，左不由得默然。

    「左叔叔一直知道你不諒解他，卻從來不對你解釋清楚，因為他當這是一種懲罰！」妻子的逝世、兒子的不諒解，左天善心裡的苦痛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那是他自找的！」左說的絕情。拿妻子的命換自己事業的成功，他就是無法原諒。

    「你這個大笨蛋！」汪知穎忍不住對他大吼。她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希望他不要再懷著恨意過日子。「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私！不要站在你的立場看事情，請你也為你的父親想想！失去你的母親，他心裡的痛不亞於你啊！」

    她一句句的大吼全撞進他心底。

    「人生有時候是很荒謬的，明明這是你的人生，你卻無法掌握它！明明是你所愛的人，你卻保護不了她。」汪知穎語氣十分激動，她不要看他這個樣子。「這種無奈你也有過，不是嗎？那你又為什麼不能體諒你父親的無奈？又為什麼要逼死你自己？」

    左無語。

    「其實你是很善良溫柔的，不然你不會在傷害尹薰之後，那麼的後悔、自責不已。，你不要再重蹈覆轍了！」她一向少根筋，很少說什麼大道理，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渴望瞭解他的一切。

    左愕然地看著她，感覺自己心底的死結在鬆綁。

    「每個人都會犯錯，不論有心或是無意的，但知錯能改是該得到原諒的吧。」汪知穎拉他到欄杆前，往下俯視。「你看，老天給了你父親一次贖罪機會，要他用下半輩子去好好的愛另一個女人。」

    左天善和徐嫻芸卿卿我我的畫面再度映入左的眼眸，他的神情卻不知不覺放柔和了。

    「你為什麼不給你父親一次機會呢？給自己一次機會呢？」也給我愛你的機會！這句話汪知穎補在心裡。

    左扯開她的束縛，轉身疾步進房，很快的關上落地窗，拉起簾子。

    汪知穎還來不及反應，只能站在門外祈禱自己說的話他聽得進去。

    左拉開床旁的抽屜，拿起壓在最下面的盒子，一個綠色的方盒，那是母親最鍾愛的顏色。

    打開幕子，那是一張張他與母親的合照。媽媽的笑容總是那樣的含蓄，照片中沒有父親，拍照的人也不是父親，而是隨行的司機，因為父親總是在公司忙，他甚至懷疑父親當時知不知道這些照片的存在，會不會當時他連他們兩母子的存在也不記得了。

    左倚著床，呆坐在地板上，任由時間穿梭著現在與過去的時空。他總是要借由「曾經」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父親是如何對待媽媽；不要忘記媽媽去世的那一天；更不能遺忘母親的模樣。

    可是他卻忘了母親深愛著父親，所以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父親完成他的理想，他忘了母親的快樂是來自父親的喜悅；他忘了母親是靠著對父親的愛，才度過漫漫長夜寂寞的煎熬。

    也許在他心裡某一塊角落早已釋懷了，自己卻一直沒有發現，如果不是汪知穎雞婆的一番話，徹底解開心裡的結，或許他這一輩子都學不會原諒。

    左小心翼翼地把回憶收進盒子裡。過去的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值得珍惜的永恆就放在心底，對於現在……他深深的祝福。

    時間在他釋懷過去的點滴中，悄悄地溜走了。

    拉開衣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西裝，白襯衫搭著剪裁簡單的黑色西裝，往鏡子前一站，不失帥氣的打扮卻隱約透露出不馴的氣質。

    左離開房間，汪知穎也恰巧關上房門，他雙眼不移的盯著她。

    汪知穎一襲金色晚禮服長及小腿，兩條細帶繫於頸後，雪白的香肩一覽無遺。

    本來就因為穿著感到不自在的汪知穎，在左無禮的注目下更加感到彆扭。「喂！你看夠了吧！」

    左唇邊帶著笑意說：「這是我送你的那套禮服，你穿起來真的很漂亮。」

    汪知穎不習慣被讚美。「你也不錯啊！人模人樣的。」他的表情少了下午時的冷絕氣息，是不是表示……左握住她的手走下樓梯，汪知穎不想放開，順理成章的反握住他。

    「今天下午……謝謝你！」左的表情很不自然。

    「不客氣！」雖然他說的含糊，不過她卻很清楚，漾著開心的笑容。

    走向婚宴的會場上，他牽著她的手不放，汪知穎一路默不作聲，只是傻傻地笑。這一刻，對她而言就是永恆。

    游泳池畔邊的會場，在徐嫻芸的精心佈置下，是個簡單溫馨的婚宴卻不失隆重。

    時間快接近六點，客人也來的差不多，每個人看上去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在在顯示了這就是上流社會的生活。

    汪知穎抬起眼看著左，一向身旁經過的名媛淑女打招呼。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一定會應付不過來而鬧出笑話的。

    左眼尖地瞧見紀昊他們一行人。「他們來了！」食指指向不遠處的方向。

    紀昊、兵弈、展霆都是一系列的黑西裝搭白襯衫，不同樣的款式。何藝兩件式的白色雪紡紗禮服，烏黑的長髮披肩，好不溫柔婉約。歐陽曉一頭俏麗的短髮，一襲水藍色的晚禮服，點綴她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女人味。

    汪知穎放開左，開心地拉住何藝和歐陽曉。「你們今天都好漂亮哦！」

    「，恭喜！」紀昊明知道他可能會不高興，但還是要說。

    「謝謝。」左回答的語氣則令其他人大感訝異，他竟然說謝謝！而不是反諷的話語。

    兵弈搭著他的肩，挑著眉問：「你怎麼了？」不會是因為打擊太大吧？

    拿開他的手，左牽動嘴角笑道：「我沒事，只不過突然之間懂了一些事。」突然之間長大了不少。

    紀昊五個人的目光移向汪知穎身上，左的改變肯定是因為她。

    「哇！你們竟然知道我是幕後功臣，其實我只是對他曉以大義，沒想到他如此受教。」汪知穎半點不謙虛地說。

    她誇張的口吻逗得眾人大笑。

    「知領，我覺得你可以跟弈大哥結拜了。」何御偎在紀昊身邊打趣地說，這兩個人老是愛搞笑耍寶。

    「我才不要！」汪知穎連忙搖搖手。「我才沒他臉皮那麼厚呢！」

    「是嘛！那是誰喜歡上……」汪知穎趕緊掐住兵弈的大嘴巴，乾笑著對其他人說：「沒事，你們看……」試圖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會場裡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前方的小舞台，左天善氣度翩贏牽著他的妻子走上台，徐嫻芸身著一襲淡橘色旗袍，出自上海名師之手的旗袍，更襯托出她優雅的氣質。這樣一對璧人教在場的人拍手稱羨。

    左天善接過司儀遞給他的麥克風。「謝謝大家蒞臨我與內人的婚宴，二次再婚，我們彼此都很珍惜這段緣份，對於下半輩子的人生，我們只期許做對幸福的平凡夫妻。」這段話又獲得滿堂采。

    左盪開真誠的笑容，望著自己的父親和他愛的女人；紀昊五人見狀，無不露出開心的微笑，左終於卸下了面具！

    「謝謝大家，希望今天所有人都能盡興。」徐嫻芸含著笑意陪在丈夫身旁。

    自助式的餐點一道道端上，左天善夫婦在賓客間穿梭著敬酒、接受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