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孟笛
「是的,」瑋桓點點頭,那一次他是第一次深入苗疆,又值春天,苗疆一帶的桃花瘴氣那一年剛好發作的十分厲害,瑋桓長途跋涉,本來就很勞累,他素日又是使心不使力的人,難免體力不支,再加上從沒見識過這種桃花瘴,不知避忌,強行趕路,終於在他抵達苗疆後的幾天,就生了一場大病。
「那麼想必是這位小蠻姑娘照顧你,」潔霓猜測著說,她知道瑋桓的性格,不輕易動情,但是一旦心有所屬,卻絕對溫柔重情,而且專一不二。「她對你一定很好了。」
「她待我固然極好,可是我並不是因為這樣,才忘了——」瑋桓看了潔霓一眼才說:「我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還有那個、呃、婚約。」
「就忘了也沒關係,」潔霓滿不在乎地笑著說。「後來呢?」
「我在東越國的王宮中養病,小蠻倒是常常來看我,剛開始我誤以為她只是個身份略高的侍兒,後來才發現她竟是新國王的嫡親妹妹『百靈公主』。」
「啊?公主?」潔霓也吃了一驚,但隨即半含酸意的取笑著說:「怪不得桓哥哥動心,我不過是平民百姓家的丫頭,當然及不上人家金枝玉葉的公主了。」
「小霓!」瑋桓急了,分辯著說:「我並未負心。」
潔霓一怔,心知瑋桓誤會了。「桓哥哥,這樁婚事是雙方家長作主,你、我無置喙餘地,」接下來,潔霓只能很婉轉的暗示。「彼此無心,何來負心之說?」
「啊!小霓,你的意思是——」瑋桓精神一振,他原本擔心的就是潔霓的反應,現在聽她這麼一說,這樁婚事她也和他一樣身不由己,那麼事情或許有轉機。
「我的意思待會兒再說,」潔霓淺淺一笑。「還是先說你的故事吧,在苗疆既有奇遇,後來如何了卻這一段相思債呢?」
「其實我一入苗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先認識了小蠻,但我知道自己有婚約,又怎麼肯去招惹小蠻呢?。只有百般克制心神,處處躲避她,」瑋桓再無顧忌,毫無隱瞞的說出實情。「小蠻也誤以為我討厭她,對我頗有怨懟之意,唉!」
「桓哥哥,你捨得辜負美人深恩?」潔霓打趣地問。「真是太不解風情了,我都要為這位百靈公主一掬同情之淚。」
「你真是的!我好好跟你說話,」瑋桓臉上訕訕的。埋怨地說。「你又拉扯上這些,一味打趣我。」
「啊喲,我們兩人自小到大開過的玩笑還少了?偏偏這會兒你有了心上人,就不許我開玩笑了,真是見色忘友。」
「人家心裡急,你反而愈說愈厲害了,」瑋桓不悅地說。「你既然這樣取笑人,我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桓哥哥,別生氣嘛,」潔霓笑嘻嘻地說。「好嘛,你說、你說,我不再多嘴了。」
「對小蠻的深情,我也不是全然無感,但礙於婚約,我只有忍痛割捨,」瑋桓臉上露出了溫柔與甜蜜的神色。「小蠻以為我嫌棄她是異族女子,整天鬱悒傷心,後來她母親知道了,認為不能讓她這樣下去,決定為她拋繡球擇婿,誰知道小蠻竟做了手腳,將那顆繡球拋到了我身上。」「哦!真想不到這位公主居然如此大膽又聰明,」潔霓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個奇女子,有機會倒要認識認識她。」
「罷!罷!不見也罷!」瑋桓搖著頭說。「你還不夠鬼機靈,還當得起再加上一個小蠻,你們兩人要是湊在一起,連天都會給你們兩人扯翻了下來。」
「哼!你這麼說,我就非見她不可,」潔霓不服氣地說了一句,才追問:「不過你接了繡球以後呢?可得當駙馬爺了。」
「剛開始我不肯,無奈——」
「無奈『英雄難過美人關」嘍?」
瑋桓尷尬的一笑,也不和潔霓多爭辯,只往下說:「我和小蠻並未成婚,只是訂下了親事,我明白這件事一定會讓我的家人不諒解,所以打算過一陣子再帶她回家,向爹娘請罪,再到府上來賠禮。」
「我娘和我哥哥這邊,你不必擔心,包在我身上,絕不會讓你為難,」潔霓打包票地說。「倒是奶奶、爹、娘那邊,只怕不好應付呢!」
「不好應付還罷了,現在是連應付的機會都沒有,」瑋桓哀戚地說。「我在苗疆因為要多待幾個月,就打發一名隨從李三先回來報信,哪知道這混蛋卻到我爹面前告了一狀。」
「這可糟了!世伯為人一向方正守禮,要是知道你不告而娶,準會生很大的氣,」潔霓驚呼。「小蠻公主要進應家的門可就難了。」
「的確如你所言,我爹得知消息後大怒,立刻發了急信命我回家,」瑋桓說明當時的情況。「也是我不好,為了怕爹責罰,也怕他給小蠻難堪,所以接了信並沒有立刻回家。」
「噢!桓哥哥,這件事你這處理就大錯特錯了。」
「是啊,不過當時我沒想到那麼多,」瑋桓很懊悔地說。「最後家裡來了信,騙我說奶奶因為思念我而重病,要我回家見她最後一面,我想到自己讓奶奶這麼擔心,心裡也實在難過,就和小蠻說好,見了奶奶,等她病好之後,一定再到苗疆去接她。」
「桓哥哥,你不用再說,我全都知道了,」潔霓以同情的口吻說。「等你人回來,世伯他們一定軟禁了你,再不讓你出門了,對嗎?」
「唉!就連今天到府上來,我爹都還派了三個僕從跟著,」瑋桓憂傷地說。「小蠻的事,他們根本連聽都不聽,更別說派人去接她了,我現在連隻言片語都無法傳給她。」
「桓哥哥,那怎麼好?」潔霓也為瑋桓著急。「小蠻公主一定日夜盼著你。」
「我現在是無法可想了,不過,我和小蠻已經有了生死之約,橫豎我都不會辜負她,既然生不能相聚,大不了兩人同死,到九泉之下再結同心。」
「呸呸呸!桓哥哥,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什麼死啊活的,就不為自己,也別開口咒你心愛的人兒嘛。」
「不是的,潔霓,你不知道,小蠻的母親、大哥對漢人的疑忌很深,他們根本不讓我走,後來小蠻欺騙說在我身上下了情蠱,我若一年不回去,或是另娶他人,就會在新婚夜裂心斷腸而死。」
「啊?有這麼厲害的蠱毒?」
「原本小蠻決不肯在我身上用蠱,不過她的母親、兄長卻不相信她,所以還是找了巫師作法,在我和小蠻身上下了情蠱,今年的九月之前,我若不回苗疆,我和小蠻都難逃一死。唉!我這趟得以回來,其實等於是小蠻用性命做保的結果。」
「我和小蠻早就說好了,生死相依,所以為她而死,我是無悔無怨的。」瑋桓堅定地說。
「你死了,小蠻姑娘呢?」
「情蠱一定要下在情人、夫婦之間,原來是苗人間用來表示愛情堅貞不二的一種奇蠱,被下蠱的兩人必須情深意堅,日後只要一方變心別戀,兩人都會斷腸裂心而死。」
「那就是說,小蠻姑娘也願意為你而死了,」潔霓非常感動。「沒想到你們兩人竟有如許的深情,桓哥哥,你們兩人應該長相廝守,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美眷才是!」
瑋桓神色淒然,頹然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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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瑋桓告辭回去之後,潔霓一直是長吁短歎,春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潔霓心事重重,似乎有著解不開的心結。
「小姐,歇一歇吧,這兩天你老是這麼悒悒寡歡,該不是應少爺來說了什麼吧?」春纖擔心地問。「那天不是看你和他有說有笑的嗎?」
潔霓秀眉微蹙,搖了搖頭。「你不知道的,這是好幾重的糾葛,好比一團線球,本來我以為只打了一、兩個死結,哪裡知道重重纏繞著好幾個死結,唉!根本就無法可解。」
「這是怎麼說呢?我真聽不懂了,」春纖困惑地想了想,找出一番話來勸慰著說:「不過依我想,既然是死結,總是無法可解才叫死結嘛!如果還是硬要去解,可不是庸人自擾、白費神嗎?」
「庸人自擾、白費神?」潔霓被這句話一震,不由得低低沉吟著。「無法可解的死結……解不開……死結……」她正念著,眼波慢回,突然在紫檀妝台上瞥見一把亮的小銀剪,觸動了她的記憶。
「小姐,怎麼啦?」看見潔霓整個人木然不動,眸光炯炯地盯住妝台,春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忍不住推了推潔霓。「到底說句話兒!別嚇我!別是撞著什麼邪祟,還是生病了吧?」
「哈!我想明白了,原來如此!」潔霓不理會春纖,自顧自地大叫了起來。「我想出法子了。」
春纖正倒了杯來自四川、據說有安神定魄功效的「蒙山石花茶」過來,一聽潔霓大嚷大叫,嚇了一大跳,險些將茶水潑了出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