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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梅心白

    而今,那份幻戀破滅了,痛苦的自我欺騙也告一段落了。

    「拜託你,讓我回康家……」

    最起碼,他可以放她回去,讓她回去屬於她的地方……

    雷天昊不理會她的話,掃了水荷一眼。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了。

    水荷急拉著毫無血色的康寧往外走。

    雷天昊深邃的目光盯著她身後,原本漠然的眸子微瞇了起來。

    她轉身的剎那,他瞥到她傷心的眼神,混雜著悲哀和自棄,看起來如此地空虛,消瘦的臉上還泛著讓人為之一驚的哀慟。

    他一直望著嬴弱的身影,竟忘了收回視線。

    ※※※

    康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書房的,也不知道水荷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她的思緒恍惚地穿過時間,像空中浮塵飄蕩在無盡的虛渺裡。

    等到她回過神時,赫然看到紀大娘拿著竹篾條正往水荷身上抽去。

    她急忙上前阻止,驚問道:「你為什麼要打她?」

    紀大娘瞪大一雙小眼睛,罵道:「好哇!敢情我方才罵的那些話,你一個字也沒給我聽進去!」

    不用想也猜得出她是為了什麼事要處罰她們。

    「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你把處罰水荷姊的份也並到我這邊來好了。」康寧衝口道。

    「啊?小雨……」

    「好!就依你。」紀大娘一哼,二話不說便往她身上重重抽去。

    康寧不閃不躲像木雕人兒似地讓她打,紀大娘看她逞強不吭聲,更是下猛勁,直到那把竹篾條全散掉了才罷手。

    那夜,康寧坐在搖曳不定的孤燈前,一夜沒睡。

    她想著雷天昊絕情的話、想著自己的自作多情,想著殘酷的事實……

    耳裡聽著外頭淒厲的風聲,她身與心全像浸在寒冰裡,裡外透心的機伶。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哪裡出了差錯?

    哀郁無神的目光凝駐半空中,她好想慈祥和藹的爹,好想傘兒……酸楚的淚水又從心中的裂縫沁了出來。

    她淒淒惶惶地想著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想惡作劇的報復他的行為而已,可是她終究沒採取行動,不是嗎?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她不懂……

    傘兒也沒來別館找她,出事了嗎?

    她好想回家……想家,想傘兒……

    她知道她得自己逃離這裡,一定有辦法的,她在心底盤算著。

    ※※※

    隔天,康寧病倒了。

    天氣寒冷,又連著幾天沒法好好入睡,嬴弱的身子終於受不了,發起高燒來了。

    她原本還撐著虛軟的身子,拿著紀大娘塞進她手裡的掃把掃地。她知道想逃走的唯一方法就是熟悉別館的路,在那之前她得先讓紀大娘放鬆對她的看管,不再鎖她的門。

    起初紀大娘見她臥倒在院子裡,還以為她偷懶,上前踹了幾腳,發現沒反應,才命人將她抬回柴房,叫廚房熬碗薑湯餵她喝下後,便不再理會。

    康寧獨自躺在床上,時冷時熱昏昏沉沉,說著別人聽不懂的囈語。

    這晚,紀大娘照慣例來向雷天昊報告事情。

    雷天昊在她要告退時,心思一動,突然問道:「她如何?安分嗎?」

    紀大娘知道他問的人是誰,笑道:「病著呢,再不想安分也由不得她。」

    原以為雷天昊不會在乎,誰知他的眉心卻蹙了起來。

    「怎麼?病得厲害?」

    紀大娘偷覷他的臉色,小心謹慎地說:「也沒多嚴重,受了點小風寒而已,沒事的。」

    雷天昊突然抬起犀利眸子盯著她,「喔?」

    「是、是啊。」紀大娘陪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小事,爺不用操這個心。」

    雷天昊英俊的臉孔衝著她一笑,可那笑意卻只停在唇角上,眸底閃著冷光,「我今天剛好有心情管管小事,帶我去看看她。」

    紀大娘深知這主子的臉像簾子,說捲上就捲上,說放下就放下,最難捉摸,哪敢再吭聲。

    而當雷天昊向門口走去時,正巧伍陽拿了封信從外頭進來。

    雷天昊蹙蹙眉頭,伸手取過信,向紀大娘道:「既是小病,你讓她明天來見我。」

    紀大娘知道他的話向來無可違拗,唯唯諾諾地應著,內心慶幸著起碼爭取到了幾個時辰。

    伍陽看著雷天昊閱讀風清巽捎來的信,他無法從主子冷斂的表情探知他真正的思緒。

    伍陽跟隨他多年,早已養成不從他的表情研讀他情緒的習慣,反正也看不準。

    遊戲人間的佻達態度是雷天昊習慣用的面具,他是箇中高手。

    可是伍陽知道他真正想做什麼事時,都是悄然無聲的,說也好,聽也好,笑也好,那顆心總像蒙了層面紗,不教人看懂。

    伍陽看著尚未落雪卻陰沉沉的天,再轉頭瞧屋內一眼,只見雷天昊的臉色,比外頭的天色還陰沉。

    紀大娘片刻不停地來到柴房,見康寧病得昏沉沉的,甭說明兒個去見雷天昊了,就連清醒過來都是個問題。

    她急忙將康寧換了房,雖然仍是簡陋的下人屋子,不過比起會透風的柴房好多了。

    紀大娘為她又架火爐又添棉被,還熬了能退燒的藥草強餵她喝下,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她明天可以站到侯爺面前交差。

    康寧在出了一身汗後,人終於清醒了,紀大娘一瞧她能走、能說話,立即把她拉到雷天昊面前。

    「你病好了?」

    見她不說話,雷天昊瞇起眸子瞧著站在面前的康寧。

    一反之前的態度,她冷冰冰的臉孔擺明將他隔在心門之外。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她不馴的態度微感詫異。再看她不理會自己的問話,一抹淺而易見的興味笑痕在嘴角微微蕩起。

    「怎麼?不理我了?」他略感低沉的慵懶嗓音乍聽帶著笑意,實則冷得危險。「顯然我這府裡的家規不怎麼好。」

    紀大娘見狀,趕忙上前擰了康寧大腿一把。康寧疼得身子一縮,抬眸怨瞧了雷天昊一眼。

    他折磨得還不夠嗎?

    「我好了。」為了減少皮肉受苦,她不情不願開了口。

    雷天昊眉頭緊攢了起來。

    紀大娘以為他要罵康寧,不料卻看到他看向自己的視線,心裡打了個突,連忙低下頭退了出去。

    雷天昊輕瞄康寧,有趣地研究起她的轉變。

    康寧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任誰都看得出憔悴的容顏漫著一層封閉。

    「我看你的病似乎沒好。」他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勾,嘎聲挑逗道:「要不要到我床上躺一躺?」

    聞言,康寧果然有反應了。

    只見她警覺地抬眸盯著他,身子僵硬了起來。

    雷天昊眸底閃過一絲放肆的笑意。

    「不必了。」康寧冷冷回道。

    「怎麼?嫌我的床不夠好?」他唇邊有一絲刻意的挑釁,「合春樓的姑娘可是大伙爭著睡哪!」

    「謝謝,我不需要。」康寧依舊冷著臉回答。

    他眸中掩斂著蕩肆,醇厚的嗓音刻意壓低緩聲道:「不喜歡床?還是……你偏好桌子?」

    康寧似乎被他的話咬了一口似地全身一跳,無法控制的紅暈直染上耳根,心底羞憤交加,卻本能地瞟了身旁的桌子一眼──那張她在上頭失去童貞的紅檜雕花桌。

    她的反應全落在雷天昊眸裡,他用似笑非笑的勾人目光瞧她。

    「想不想重溫舊夢,嗯?」他故意伸手用指背輕撫她的嫣頰。

    「不要碰我!」

    沒料到康寧對他輕佻的舉止反應激烈,她不僅大叫,甚至還用手揮掉他的碰觸。

    她的喊聲讓伍陽詫異地探頭進來,連在書房內室工作的丫鬟都跑出來一瞧究竟。

    而她的舉動讓雷天昊心中熾火一竄,眼眸瞬間危險地瞇了起來。

    他冽眸一瞟,好奇的屬下全都離開了。

    「不能碰你?我有沒有聽錯?」他語氣徐淡,卻冷得可怕。「沒聽過合春樓的姑娘沒有價錢的,只要男人肯出價,你們就得把大腿張開,我有說錯嗎?」

    康寧倒吸口冷氣,緊咬住下唇,努力想平息胸中的羞憤與憤恨。那張美麗臉孔在他刻意羞辱下異常蒼白,唯獨被她咬住的唇片反倒紅艷搶眼。

    她的不擅隱藏情緒全在雷天昊的估計中,但是他沒料到她竟沒有反駁,也不像之前那樣怯弱的抗議,她選擇默不作聲地站著。

    她受傷害的眸光凝視在腳邊上,視而不見地注視著那一點,同時也對他的侮辱視而不見。

    第五章

    雷天昊眸中怒焰狂竄,深攢濃眉譏嘲道:「想裝清高就別入娼門,或許……」他輕蔑地掃她一眼,「或許你沒得選擇?這是你唯一的謀生能力?」

    她的冷淡挑起他的脾氣,讓他恣意想傷害她,見她身子輕輕戰慄著,他眸底的酷意愈發明顯。

    而他接二連三的攻擊終於讓康寧開口了。

    「每個人的謀生能力都不只一項,像侯爺不也在黑夜裡展現您與眾不同的才能?」

    「你──可惡!」

    康寧沒想到他的身手竟會如此敏捷,話音未落,就見他身形一閃,迅即掐住了她的手臂,她抬眸恰巧對上那雙沉鷙的怒眸。

    他眸中狂燒的火焰足以吞噬她硬撐出來的勇氣,面對一臉殺氣的雷天昊,帶給康寧的卻是心臟幾乎停止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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