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黑夜的記憶

第9頁 文 / 納蘭真

    一年考不過就考兩年,兩年考不過就考三年,非把這個執照拿到不可!否則的話

    ,一輩子只畫人家交下來的平面圖、剖面圖,還幫客戶估價算成本,能有什麼意

    思?當然這些基本的技術也很重要,可是真正有創造性、有挑戰性的東西只有建

    築師才能做。」

    想到思亞越說越興奮的樣子,月倫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不曉得思亞知不知道

    ,他其實是個理想主義者?當然理想主義不能只是口頭說說就算了,還得有實際

    的行動去支持,否則就只是一個夢想家而已。就像……

    月倫微微地皺了皺眉,對著自己苦笑了一下。拿唐思亞來和他比較,只怕是

    很難避免的吧?畢竟他是你初戀的情人,在你的生命裡留下了太多必須思考的東

    西。我只希望這個階段不要維持太久,而這種習慣不要變成一種執著……

    她走進了排練場,對苑明的招呼回以一笑,將手上的講義卷宗放到了辦公桌

    上,立時注意到桌上那只白色的信封。全然陌生的筆跡刻畫著她的名字,發信人

    的部分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剎那間,月倫的手指僵住了。記憶中早已掩埋的恐懼在心底威脅著

    攪動,卻被她強硬地壓了下來。不會又是那種信的,她對自己說:事情已經過去

    了那麼久,久得連你自己都不應該再去記憶;寫這封信的如果不是一位我久已失

    去聯絡的朋友,就是什麼文化團體那種雜七雜八的來函──

    彷彿是為了早一秒鐘擺脫她的疑惑似的,月倫以不必要的粗魯撕開了信的封

    口,卻在看到那信的內容時完全失去了血色。

    那是、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冥紙!

    苑明就站在她身旁不及一公尺而已,登時注意到了她驟變的臉色。一眼瞄到

    那兩張跌落在地的冥紙,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學姊?」她一個箭步趕到月倫

    的身邊:「好過份喔,誰開的這種惡劣玩笑?你先坐下來,學姊,你看起來好像

    快要暈倒了!」

    用不著她說,月倫已經軟手軟腳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將頭埋入了雙手之間。苑明說得不錯,再不坐下來她就要暈倒了!恐懼和憤怒排山倒海地對著她淹漫

    過來,其中還來著始終不會被她遺忘的闞楚,比她過去幾年中作過的惡夢都要來

    得真實,也──來得更令人心。我的沆,我的上帝,該不會又是那個人吧?天

    哪,求你,不要又是那個人!我寧可這只是個無聊份子的惡作劇,一個心血來潮

    的惡作劇……

    「咦!怎麼了?」韓克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導演不舒服嗎?」

    她聽到苑明清脆而憤怒的聲音在解釋什麼,韓克誠和汪梅秀生氣的聲音加入

    了討論,而後連學耕也來了。一群人團團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導演,你不要怕,這種東西只是很心而已,傷不了人的!」汪梅秀義憤

    填膺:「一定是有人嫉妒你的才華,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打擊你!」

    「我──我不怕,」月倫虛弱地說,很勉強地擠出了一個微笑。她的恐懼和

    記憶是屬於過去的,不能捕風捉影地立刻和眼前這樁事連接在一起;而,以她石

    月倫平素的為人處事,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小封惡意的信,就嚇得躲在自家的洞

    穴裡頭發抖呢?「我只是受了點驚而已,真的沒有什麼。」

    「我們應該立刻報警!」韓克誠激動地說:「這搞什麼名堂嘛?小人,蟑螂

    ,只會使用這種下流的手段!這種人應該給關到牢裡去電一電,看他還敢不敢再

    搞這種把戲!」

    「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警方是不會管的。報警只怕不會有什麼用。」學耕

    是比較冷靜的一個:「信封裡就這麼多東西了?連一個字、一句話也沒有?」

    苑明將那信封從頭檢查到腳,連那兩張冥紙都查了個仔仔細細。「沒有,」

    她洩氣地說:「沒有恐嚇的話,沒有辱罵或威脅,當然更不會有署名。」

    「這種東西可能會是誰寄給你的,你自己有沒有概念?」學耕問道:「有誰

    嫉妒你,怨恨你?」

    月倫的臉色一陣慘白,苑明趕緊安慰地抱住了她。「先別問了,學耕,這種

    震驚對學姊而言一定很不好過的。先讓她歇一歇好了。」她關心地看著月倫:「

    你今晚要不要休息一下,先別排戲了?」

    月倫的腰桿挺了起來。不排戲?如果她會被區區兩張滿懷惡意的冥紙嚇得連

    戲都不排,那個惡棍包準會得意得嘴都合不攏了。他想得美!要打垮她石月倫豈

    能有那麼簡單?

    「排戲可以幫我忘掉這種心的事。」她堅定地說:「為了這麼點小事就縮

    進被子裡去發抖未免太不健康了!」

    是這樣的決心使她撐過了這個晚上的排練。也因為排戲一向要求她全部的注

    意力,她幾乎真的將那封惡劣的信給忘光了。然而,所謂的「幾乎」,畢竟還不

    是「完全」。在她心靈深處的一個角落裡,黑暗和恐懼依然如鬼魅一樣地流連徘

    徊,隱隱地吞噬著她的精力。等到排戲結束的時候,月倫已經蒼白得和信封的紙

    一樣了。

    每一個人都關切地看著她。平日裡排完戲後慣有的說笑全都消失了。學耕給

    她端來了一大杯人三茶。她驚愕地瞪著他。

    「我姑姑泡給你的。」學耕簡單地說:「喝,全部喝掉。喝完以後我送你回

    家。」

    月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開始一口一口地啜著人三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

    用,喝下三湯後她確實覺得自己好多了。而且,知道學耕這樣的彪形大漢會護送

    自己回家,也確實使她心裡頭安定多了。

    苑明放心不下自己學姊,所以也陪著他們上了路。她本來想胡說八道一番,

    好引開大夥兒的心神的,卻因為人人心情沈重,扯沒幾句就說不下去了。三個人

    在沈默中回到了月倫住的公寓樓下,月倫打開車門下了車。

    「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她的笑容有些苦澀:「真不好思還這樣麻煩你們。」

    「那兒的話?」學耕將車停在路邊,跟著走出了車子。巷子裡雖然有著路燈

    ,照明度卻並不是很夠,時候又真的晚了,怎麼說都教人不能放心;何況巷子那

    頭此刻正有一條黑影向著他們逼了近來。

    幾乎就在同時,月倫也發現那條黑影了。她尖銳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學耕立

    時擋到她面前去保護她。那人困惑地停下了身子。

    「嘿,是我啦!」唐思亞說:「怎麼回事,石月倫,我沒帶狗你就不認得我

    了嗎?嗨,范學耕,李苑明。」

    「誰……誰讓你背光呢?」月倫無力地說,心臟兀自因了方纔的驚嚇而亂跳

    :「怎麼你今天這麼晚才出來慢跑?」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說:他是算準了時間才出來的,想試試能不能遇到她──

    最低限度,不可能當著范學耕和李苑明的面說。「今天加班,所以我回家得晚了。怎麼你們兩位今天這麼有空,還專程送石月倫回來?」

    「你就住這附近嗎?」苑明好奇地打量著他,一個念頭迅速地在她心底成型

    :這個唐思亞和她學姊之間有什麼事正在進行,她敢用自己全部的財產來打賭。

    而苑明是有著作媒的嗜好的。遠在她還是個小大一的時候,便已經在她老姊和姊

    夫身上顯過這種天賦了。

    「我跟石月倫根本是鄰居,同一條巷子裡只差幾號而已。」

    思亞的回答使得苑明滿意極了:「那太好了。知道學姊有個朋友住得這麼近

    ,真教我們兩個鬆了一口大氣。」苑明說,月倫在一旁叫她,她只當作沒聽見:

    「你知道,唐思亞,學姊今天收到了一封很惡劣的匿名信,白色的封套裡頭兩張

    冥紙。」

    「什麼?」思亞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這種低級玩笑是那個混蛋開的?」

    老天,苑明這個大嘴巴,為什麼不乾脆到報上去登廣告算了?月倫在心裡叫

    苦: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將不相干的外人給牽扯進這團混亂裡頭了!這個丫

    頭到底以為她在幹什麼?

    她那保護欲旺盛的學妹才不管她怎麼想,管自將今天發生的事鉅細靡遺地往

    思亞身上倒:「……所以啦,你瞧,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怎麼能放心月倫一個

    人回家呢?雖然那封信說不定真的只是一個惡作劇,不過……」

    「不過我們當然不能冒險。」思亞的表情很嚴肅:「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

    一。」

    「你有什麼主意嗎?」苑明用著信任的眼光看著思亞,好像已經封他為「石

    月倫營救隊」的總指揮似的。月倫氣得真想跺腳。

    「苑明,這事和唐思亞不相干的,」她用她最嚴厲的口氣說:「只不過是一

    個小小的惡作劇,不要這樣勞師動眾的好不好?」

    「誰說和我不相干?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思亞說得義正辭嚴,月倫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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