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涓羅
「你確定是她?」
「她是啞巴還比劃手語,除了趙偲薇還會有誰啊!」
向深藜眼前突然一閃,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向愚荏推開了產房走過去。
「哥?」向深藜見狀,急急忙忙地跟著過去。
她就躺在那裡,臉部因為痛苦而扭曲。沒有參加過任何有關於生產知識講習的她,對於護士在一旁的指導完全入不了耳,只是一味地用力,期望孩子快快生下。
「呼、吸、呼、吸……你不要一直用力都沒有呼吸,這樣你會受不了的!」護士大皺其眉,不厭其煩地耐心指導。「跟著我做,呼、吸、呼、吸……」
「先生,你不能進來。」另一位護士走過來,打算請闖入者出去。
向愚荏不理會她,直住手術台走去。
向深藜費盡力氣將她送進醫院的時候,子宮已開三指,在病床上躺了沒一會,就被推入產房了。
她全身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爛,散發著一股腐爛菜葉的氣味,被疼痛退出來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咬著牙,雙手緊握床桿,痛苦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不忍。
她不是住在衛若蘭那裡嗎?他第一次見到她對,她雖然不快樂、精神不振,但仍顯清麗;她雖然飽受虐待,至少還有容身之處。現在她為什麼會在路邊行乞?像只被拋棄的流浪狗。
「胎位不正!」助產的醫生抬頭大喊,打亂了他的思維,「去請病人家屬簽署手術同意書,要剖腹產。」
本來要請他們出去的護士立刻問他們,「你們是家人吧?」
「我們?」向深藜為難地看了向愚荏一眼,「我們不是。」
「不是家人怎麼亂跑進來?」護士火大了,「快出去!」
「我是。」向愚荏轉回頭來,「我是她丈夫。」
手術順利地進行完畢,麻醉藥退去之後,趙偲薇第一眼看到的是向深藜。她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轉過頭去尋找護士。
護士抱來她的孩子,在看到小孩如小老人一般皺紋滿佈的酣然睡臉時,她露出向深藜遇見她之後第一次看到的笑顏。
小娃兒才剛出生,五官已見立體,鼻子唇形和父親如出一轍,耳朵和白皙的皮膚像她,只有那緊閉的眼不曉得像誰。不管像誰,這是她好不容易才護衛下來的孩子啊!
「你休息一下。」護士溫柔地說:「等睡醒我再抱來給你看。」
醫院的病床限公園硬邦邦的長椅相比,不僅柔軟且舒服太多了,但趙偲薇反而睡不習慣。她輾轉反側,怎麼也反不著。一睡不著,腦袋有了多餘的空間,就忍不住思考起來。
剛剛在朦朧中,她好像作了一個夢。夢到向愚荏出現在她病床邊,還是她熟悉的冷然表情,冷冷地看著她,看著她因生產而痛苦,沒有任何憐借,更沒有任何安慰。
原以為她心已死,對於他已經毫無感覺,可是那樣的眼神仍然令她的心刺痛陣陣。她緊緊閉上眼,那只不過是一個夢,就算向深藜突然出現,依那女孩討厭她的程度,不難猜測她不過是好奇地想證明她的身份,即使她真的找來了向愚荏,那又如何?他懷疑她,不承認孩子,如果剛才所看到的他不是夢,在那樣的
眼神下,更證明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是趙偲薇吧?」向深藜坐在床沿輕聲問:「你可以跟我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趙偲薇深鎖眉頭。對於向深藜陰魂不散似地徘徊在她身旁一事,讓她非常感冒。
她的出現讓早已立誓與過去斷絕關係的趙偲薇常常夢到了過去的情景,讓她平靜的心潮掀起波濤。這樣的女孩子,真是令人厭惡!
她倏地轉過頭去,以惡狠狠地表情在紙上寫下:「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好嗎?」
向深藜從未看過趙偲薇發這麼大的脾氣,不,應該說,她是沒有脾氣的,只有旁人對她大聲咆哮的份,哪有她對別人發火的可能?
趙偲薇將紙、筆往向深藜身上一丟,轉過身去,迅速用後背建立起屏障。
她不是趙偲薇!她所認識的趙偲薇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的確是認錯人了,躺在床上的這個人不過是路上常見的乞丐罷了。
向深藜匆匆離開了病房,在醫院大門口遇到了去而復返的向愚荏。
「你要去哪?」
「哥,那個人不是趙偲薇,我認錯人了。」向深藜急急地說。
「怎麼說?」
「她剛才對我凶,還說不認識我,還拿東西丟我。趙偲薇懦弱得很,她哪有膽子這樣對我,所以我現在可以確定,她只是長得像趙偲薇的乞丐罷了。」
聽了向深藜的話,向愚荏沒有深思的動作。是與不是,他早已親眼證實,是故,他沒有理睬向深藜,逕直朝趙偲薇的病房走去。
「哥?」向深藜看向愚荏似乎挺有把握,難道說,她真的是趙偲薇嗎?可是那眼中的狠勁……她搖搖頭,還是寧願相信自己的判斷。
走進病房,向愚荏看到趙偲薇坐在床上,身上的髒得已經洗淨,頭髮還滴著水,正用乾布擦抹。
她完全不管剛生產完的身子是禁止碰觸水的,好不容易能有將身上污垢一清而淨的機會,她自然得好好把握,等過兩天出院去,又是以天為屋頂,以地為床的日子,她又會是一名髒兮兮、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乞丐。
生為她的孩子自然得過跟她一樣的生活,不過,她會比以往更加努力,好為她的孩子建立一個真正的家,讓他不用像她一樣,在寒冷的冬天裡餐風露宿。
她的孩子啊,這世上唯一不會嫌棄她,唯一需要她的人!想起孩子可愛的睡臉,她不禁開心地笑了。
擦拭著濕發的布突然被抽走,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到向愚荏慍怒的臉,不禁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坐月子的時候不能洗頭嗎?」這種常識連他都知道,何況是已經成為媽媽的她。她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半年的時間不見,她明顯地瘦了好多,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產婦發福的跡象,她的手臂依然纖細,削尖的瓜子臉蛋證實她的日子過得有多差。
他不自覺地咬緊牙根。她真的成了一名乞丐?
她的心臟不住控制地強烈跳動著,他的出現讓她的呼吸紊亂,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即使她已經被現實得折磨變得無情無愛,她還是對他有感覺!
她強力壓制著失控的心跳,伸手拿過干布,繼續擦拭自己的頭髮。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殘疾只是啞了,他會以為她連耳朵都聾了。她的眼神毫無表情,好似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她不再像只容易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沉穩地如老僧人定般,任何事都無法再撼動她。他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七情六慾,除了她剛剛突然展露的笑顏。她是想到何事而笑?
向愚荏發現自己很在意著這點,這令他更顯得怒不可遏。半年了,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忘記這個女人的背叛!
該死的!這表示他對她仍有感情嗎?
他如旋風一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又如旋風一般地離去。在趙偲薇以為他應該已經離開了的時候,他手上拿著一台吹風機出現了。插好插頭,二話不說地往她發上吹去,修長的手指撥動著因嫌不便,而被她剪得亂七八糟的短髮。
指尖在頭皮上的觸感點燃了回憶之燭,依稀記得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經這麼溫柔地幫她吹過頭髮。當回憶已是回憶時,那樣的感覺回流讓偲薇的胸口泛起了陣陣酸意。
她不抗拒他吹發的動作,只是當他吹好之後,她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靜靜地往床上躺平,靜靜地闔眼入睡,而向愚荏也在她閉眼區著之後,默默地離開。
連續兩天,向愚荏每天到醫院來看趙偲薇,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將他所帶來的補品喝光;趙偲薇面對他的到來也沒有特別的表示,她接受他的好意,並點頭道謝,就好像她在行乞的時候,接受了其它好心人的同情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一直到第三天,向愚荏終於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卻是讓趙偲薇震驚的決定。
「我做過DNA測試,那是我的孩子,我要讓他回到向家。」
趙偲薇的胸口彷彿挨了狠狠的一拳,倏然抬頭,一直是平靜無波的臉龐燃起了怒火。那怒顏讓向愚荏愕然。
這就是讓向深藜不願相信她就是趙偲薇的原因。這樣的憤怒,別說向深藜驚異,連他都大大受到震撼。
「你敢帶走他,我會讓你不得好死!」字裡行間全是一個母親的捍衛之意。
他要帶走她的小孩?他竟然要帶走她唯一的心靈支柱?為什麼她周圍的人都不肯留一點餘地給她?
過去的她委曲求全,被予取予求,最終的下場是什麼?走投無路、無依無靠,即使她即將凍死街頭,也沒人肯施予援手,反而更殘忍地將她推向懸崖!她早已看透入世間的冷暖,看透她的軟弱只會讓人欺負得更徹底!她的家人如是,她心愛的人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