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靜媛
當端敏公主的婚期了之後,康熙為端敏欽點了十二名御前侍衛護送,納蘭靖斯也被排在其中,當一得到這個消息,靖斯不由得苦笑起來,究竟這一對皇室兄妹要愚弄他到什麼時候才罷休?
端敏的婚期前夕,十二名御前侍衛必須夜宿皇宮,便於第二天一早婚禮大典的進行。
就在這天深夜,一名面若滿月的小宮女將靖斯喚出,在淡淡的月色下,悄聲對他說:「皇上有口諭,命你隨我進宮面聖。」
靖斯懷疑地看著小宮女,奇怪地反問:「是現在嗎?夜已經這麼深了,皇上怎麼會單獨面見我?」
小宮女從容不迫地說:「你懷疑我假傳聖諭嗎?我只有一顆腦袋,還想活久一點哩!我只是傳諭的小奴才,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管隨我來就是了。」
靖斯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他深信這個小宮女絕沒有假傳聖諭的膽子,那麼,康熙深夜召見,究竟是為了什麼?
小宮女提著小小的宮燈,藉著微弱的燈光在前面引路,靖斯一路跟著她穿過幾道南門,幽暗中,他分不清楚到底走進了哪一個宮院,只覺得這一路上的感覺十分陌生,不像平時隨著康熙所走過的路,小宮女領他走進一處宮院之後,便把手中的宮燈吹熄,對他低聲說:
「皇上在裡面等你,進去吧!」
靖斯看見屋內透出昏黃微弱的燈光。一陣怪異之感爬上他的背脊,他直覺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卻說不上來。
小宮女跺了跺腳,低聲催促他:「快進去呀!不怕皇上等急了嗎?」
靖斯硬著頭皮推開門走進去,當他一看清楚坐在暖炕上的人並不是康熙,而是端敏公主時,剎那間驚駭得忘記呼吸,腦中警鐘大響,立刻轉身想走。
「站住!不許走!」
靖斯楞住了,端敏喚住他的聲音竟帶著哭音,他詫異地回頭,仔細看了她一眼,看見端敏眼中,無聲無息的落下淚來。
他的雙腿像灌了鉛般動彈不得,端敏晶瑩剔透的淚珠幾乎奪走他的魂魄。
端敏一襲月白色的輕衫,衣袂飄飄地朝他走近,癡癡地問:「為什麼一看見我就想走?」
「這句話提醒了靖斯,他集中混亂的思緒,冷靜地回答:「臣出現在公主房中,若傳揚出去————事關公主名節,怎能輕忽?」
「我一點也不在意。」端敏立在靖斯面前,仰起頭凝視著他,雙眸濕潤的。」我只擔心若再不能見到你,我也許就要難受得死掉了!」
端敏的坦率讓靖斯的心臟跳得劇烈、失控.一張泛著紅暈的明淨俏臉,鮮紅欲滴的菱角嘴,真摯的、毫無隱瞞的對他訴說著心情,他的理智,已被千軍萬馬踐踏得粉碎,只差一點,他就幾乎吻上她小巧可愛的紅唇。
窗外一聲輕咳,驚醒了意亂情迷的靖斯,入畫貼在窗邊悄聲提醒:
「公主,別再耽擱下去了,萬一教人發現,奴才可就別想活命了!」
端敏低歎一聲,突然撲進靖斯杯裡,靖斯大吃一驚,正要阻止,卻聽見端敏幽幽地說:
「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放開我。」
靖斯僵直地站著,全身都處於緊張的戒備狀態,他強迫自己忽略端敏的溫軟芳香,忽略她的柔弱無骨,忽略那張在他胸膛上廝磨不休的甜美臉蛋,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混亂而激烈,他努力抑壓自己,拳頭緊緊捏得手心都發痛了。
「公主」他為了分散注意力,試圖對端敏說:「公主知不知道自己在人們心中的評價?」
端敏緩緩抬起頭,不解地望著靖斯的臉,眼神無姑且迷惑。
靖斯深吸了口氣,繼續說:「恕臣無禮,明天就是公主大婚之日了,不該私下召見臣才對,皇室公主的名譽比什麼都重要,北京城中,每個人都對公主抱著十足的好奇心,稍一不慎,公主的名節就會掃地,日後,史書上也將會留下公主一世臭名了,請公主盡快放臣離開,否則……」
端敏低聲輕笑,無關緊要地說:「旁人怎麼評論我都無所渭,我在乎的,是我的心。」
靖斯震撼極了,她是怎麼將自己的感情表現得這般無懼、這般爽朗率直的?他不懂,端敏大婚前夕,對他傾吐了所有的感情,有什麼意義?不是徒增兩個人的痛苦而已嗎?
端敏環抱住他的腰,戀著他熾熱的胸膛,對他輕聲埋怨著: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硬梆梆的站著,你平時都是這樣抱你的新婚妻子嗎?你能不能用你的雙手緊緊抱住我?」
「臣不敢。」靖斯費力地回答。
端敏無由地生氣起來,他能擁抱他的新婚妻子,卻說不敢抱她。端敏負氣,開始濫用公主的權力。
「我、命、你、把手抬起來用力抱住我。」
既然是公主的命令,靖斯不得不照辦了,他用力把端敏圈在懷裡,緊緊緊緊的,任由不知名的東西細嚙他的意志,他分不清楚兩個人當中是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抱住對方,這種恍然若夢的感覺與新婚之夜那一晚的感覺一起混淆了。
入畫的咳嗽聲一連響了兩次,催促的聲音更急躁了。「公主,你千萬謹記不能越限呀!再不久,天就要亮了,你……快放納蘭靖斯走吧!」
端敏更用力攀住靖期的頸子,拚命搖頭。
「我不想與你分開……」
靖斯不能不扳開她執拗的雙手,斂住萬馬奔騰般的心痛,不流露一點情緒地:
「公主對臣一片真心,臣實在無以為報,但願公主嫁入襄王府,能過得更好,臣————告退了!」
端敏還想扯住他說些什麼,但靖斯決絕地轉身,不等她有任何開口的機會,立即開門離去,風一般的,遠遠迷離她的視線。
端敏頹然跌坐在地,不能遏止的哭起來。淚光迷離中,她看見靖斯的背影,消失在春夜濃郁清鮮的花香中。
第四章
端敏公主的婚禮較靖斯的婚禮實在奢華得太多太多了。
婚期之前,各式各色的嫁妝運送至公主府,每日不停,整整運了一個月,光是服裝首飾就有上百箱,另外像人參、靈芝、珊瑚樹、翠玉盆景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婚禮當天,整個北京城籠罩在喜氣洋洋的氣氛當中,一條紅色的地氈所鋪成的大道,從紫禁城午門前直接通往公主府大門,沿著這條紅色的、綿延了五公里長的地氈旁,擠滿了扶老攜幼、興致高昂的老百姓,就等著觀看公主出嫁所乘的彩輿,究竟華麗到什麼程度!
當吉時一到,一列迎親隊伍自午門緩緩出現,奏喜樂的隊伍為前導,後面跟著六名皇帝欽點的御前侍衛乘馬護衛,再來便是裝以金碧朱絡、綴以流蘇輕紗的七彩鑾輿,彩輿旁跟著十二名隨嫁的小宮女,最後則又是六名御前侍衛騎馬護從。
如此龐大的送嫁隊伍,十足開了圍觀老百姓的大眼界,在喜洋洋的樂聲中,每一個圍觀的人都沉浸在這樣熱鬧歡愉的氣氛當中了。
沸騰的人聲和喜氣的樂聲,除了讓端敏覺得更煩悶、更刺心以外,全無一絲快樂可言,她把蓋在臉上的紅綢中掀起一角,透過輕紗薄帳,隱約看見靖斯騎馬護送的背影,她的心微微疼起來,不明白皇兄為何執意欽點靖斯護送,分明是為了存心折磨她,為了要讓自己在這段出嫁的路上對靖斯死絕了心吧!
端敏咬緊下唇,哪有這麼容易!
人叢中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嚷嚷著:「看見公主的臉了!」
這個聲音一出,圍觀民眾立刻鼓噪起來,每一個人都興奮得不得了,爭先恐後想一睹薄紗幔內端敏公主的容貌。
入畫急忙替端敏拉好紅綢中,低聲哀求她:「求公主再忍耐一下吧!隨便掀開紅蓋頭是犯了忌諱的事啊!」
「我讓你交給靖斯的東西,你給他了嗎?」
「奴才今天在公主身邊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機會拿給他呀!昨夜奴才甘冒殺頭的危險替公主找來納蘭靖斯,那麼長的時間裡,你們都在做些什麼?怎麼可能連交給他的時間都沒有呢?」
「昨天他離開得大快,根本來不及拿給他……」端敏認真解釋著,轉念一想,慎重地叮囑地說:「千萬要在進府之前交給他。知道嗎?這次不能再錯過了。」
「是!進公主府之前,公主千萬不能再掀開頭巾了,好嗎?」入畫懇求著。
端敏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入畫才終於能稍稍安心了。
一路上,靖斯總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糾纏著他,他告訴自己不要理會,當人群鼓噪高喊:「看見公主的臉了!」他知道端敏又做出驚人之舉了,所有的人都好奇回頭一窺她玫瑰花般的容顏時,唯有他無動於衷,連頭也不敢回,深怕一回頭,心靈深處又會激起一波大震盪,他好不容易才止息了漫天飛揚的幻想,不願意在此刻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