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淨琉璃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蠢?赤罕人是看不起老人的,你要是三十幾歲就死了也罷,要是到了老年,卻沒有兒子能照顧你,你會很慘的……」
「……我啊,就是不甘心把你交給別的男人,就算那是我兒子也一樣。」撒藍兀兒悶悶地一歎:「天下怎有你這種女人,竟然為了我不願意再娶新婦氣得離家出走?」
「你不生兒子,要是早死了我還不是要嫁給你弟弟。」在他懷裡的女子還不死心,繼續嘀嘀咕咕:「我也不是討厭述那,可是要是能從娘胎開始挑,當然可以確保我的下一任丈夫是我喜歡的型啊……」
「你別一直拿下一任丈夫來刺激我。」單于終於沒了耐心,瞪著懷裡的女人惡狠狠地說:「要我是真的比你早死,保證我會下令要你陪葬!」
她終於閉上嘴巴,大眼睛瞅著這個男人,卻綻出了似水溫柔的笑顏,緩緩地膩進了他的懷中:
「你的意思是要同生共死嘍?那麼要是我會比你先死,一定會在我死前要你的命喔!」
輕笑一聲,撒藍兀兒將臉埋進了她的頸窩,開始向她需索:「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的閼氏啊……」
秋涼近冬的寒夜,火焰燃起了一室的暖春。繾綣過後,昭君倚在夫君的懷裡,輕輕玩著他的頭髮:「我裝成東霖人,過了封雪江……他們似乎打算築長城。」
「喔?」單于看了她一眼,露出深思的表情:「顯然是為了防堵赤罕南下的政策。但是這兩年興帝在位搞得天怒人怨……長城築得如何?」
「進度遲緩。現在戰事又起,自是停了。」昭君笑了一笑,眼神卻很犀利:「不過嘛……興帝棄國逃難,被西島人抓到梟首,已經是整個東霖都知道的消息。這個所謂的『真命天子』下了台,國內一片紊亂,外威只怕也不敢撩西島之鋒另立幼主……」
撒藍兀兒攬著她的肩望向帳頂的天窗,沉思一會:
「所以之前那位廢帝自然會被拱出來?……我聽述那提過這個皇帝。」
「而且,東霖還有一位女將軍。」一絲詭異的笑容浮現唇際,卻藏著沒讓撒藍兀兒瞧見:「不管興帝在位時她被怎麼處置,眼下這個狀況,她不可能不出面的。有她和廢帝合力,只要西島退兵,東霖休養生息數年就能再築長城,對我們大大不利。撒藍……」
「所以我們得拿下封雪江!」撒藍兀兒笑了起來,將臉埋進了她的髮絲中間:「傻姑娘,你沒發現我早就在做了?你以為述那秋末就開始用兵是為了什麼?」
愣了一愣,她突地揪住丈夫的頭髮狠命一扯,痛得撒藍兀兒偏過頭:「你是什麼意思?你早知道東霖偷偷在蓋長城卻不告訴我?」
「哎……」輕輕抓住她的手讓自己「鬆綁」,撒藍兀兒長歎一聲將她箍在懷裡:「長城是你發現的,我哪裡敢搶你的功勞?」
「所以?」
「所以?」他笑了起來,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又像是在邀功那般:「你忘了?你的願望不就是滅了東霖嗎?不趁著現在東霖大亂出兵滅了它,要等到什麼時候?」
怔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注視著身邊這個男人,終於緩緩將臉埋進了他的懷裡,緊緊環住了他的頸項。撒藍兀兒微微一笑,偏頭咬住她的耳朵,知道這是求歡的暗示,她嫣然吻上了他的唇。
在他順著她的耳際往下,雙手握住了她的纖腰時,她輕輕喘著,做出了要求:「撒藍,封雪江結冰之時,我要再去一次東霖。」
「為什麼?」
「監國公主會來……」抓著丈夫的肩,任他將自己舉起,進入自己的身體;她抱住了撒藍兀兒,依然有足夠的理智面對丈夫的問題:「想要擊退西島,除了求助我們別無他法……她一定會來……」
「好吧!」單于笑了起來,對她的理智卻不甚滿意,加重了動作,輕吟一聲之後,也將一切拋諸腦後:「那麼,要怎麼吃下東霖,就交給你了。」
放在封雪江沿岸的眼線送來消息,她裹著一襲紅色的暖裘單身驅馬,遠遠地就在已然雪封江岸的封雪江上,看到了一男一女。
男方無關緊要,女方,卻是她早已預期會見到的人。當下微微的笑容閃過,面對那個明顯又驚又喜,露出了長姐神態的女子,她有一點點懷念的感覺,卻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想。
這個姐姐,是她記憶裡對她最好的親人了。如果當年沒有離開東霖,她一定會和這位長姐成為非常親密的家人——但是,「如果」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嘲諷。
為了赤罕,必要的時候殺了你也可以,皇姐木蘭。在那之前,就來場感人的姐妹相會吧!
綻出了燦爛的笑顏,她高興地大嚷著奔上前去:「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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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依你和我的閼氏所談。」單于微笑著望了站在一邊沒事人似的妻子一眼,等公孫祈真以兩種語言各擬了四份條文,便和東霖監國公主同時捺下了國璽。監國神色憮然,但是擬文的公孫祈真同樣滿臉不忍。
「討厭,你們的表情好難看喔!」昭君突地哀了一聲往單于懷裡鑽:「只不過是要了歲貢黃金三十萬兩、絲絹三千疋,加上封雪江南岸五里,還有三百個美女、五百位奴隸,順道三年份的弓馬刀箭供應而已嘛!」
「是……」公孫祈真苦笑:「但,東霖究竟是我的故鄉,看到這樣的條文我……」
「那,先生你跟著木蘭公主回去吧!」坐在單于腳下一臉漫不經心:「先生要是回東霖,看在先生的份上,歲幣收個二十萬兩就好。」
「別胡說了。」公孫祈真不悅地望了閼氏一眼,卻恍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把北鷹視為家國。一聲苦笑,他將屬於東霖的兩份條文捲起,鄭重交給監國公主:「公主,我族閼氏與單于戰功彪炳,從無敗績,必能為東霖擊退西島之危。」
「你……」顯然早已發現他是東霖人士,監國公主一聲遲疑,最終只是苦笑搖頭。收起了條文,她向單于及閼氏拱手行禮,為著東霖國內戰火燎原之急,轉身就要上馬回轉麗京國都。
隨行者早已等在帳外馬上,公主走到帳口,卻又不禁回身望了閼氏一眼:「閼氏……多年未見,不能送我一程?」
昭君靜靜望著她,再看了一眼撒藍兀兒,後者輕輕頷首,她便無所謂地起身跟上:「好啊!」
能說的話,來的時候就說完了。
回程的路上,監國公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其他姐妹們的情況,她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應聲,對於長姐急欲拉近姐妹距離的努力視而不見。到了封雪江地界,監國公主終於淒然淚下,她身邊那個明顯混了赤罕血緣的男人急得想過來,卻因為昭君在旁邊礙著不能做聲,氣得吹鬍子瞪眼。
相較之下,望著監國公主的眼淚,昭君根本面無表情。終於抹淚,監國苦笑:「你……怎會變成這個性子?當初我要阿奴將你帶出東霖,莫非是我錯了?」
第一次對她的話產生反應,卻是瞬間張大了眼睛。昭君有些艱困地吐了一句:「你……說什麼?」
一時沒有發現異狀,監國搖頭輕歎:「你的侍女啊,雪妃病了之後,一直都是她在照顧你的,你素來也最黏著她了不是?」說到這裡,她怔了一怔,下意識地環顧其實沒有別人在的雪原:「這麼說來,我為什麼沒看到她?她不在你身邊嗎?」
昭君晃了一晃,突地抬手扼住自己的頸項,整張臉褪得和周圍的雪景一般沒有別有顏色!監國大驚,正要來扶,卻見她霍地拍開自己的手,勒轉韁繩,連一句話都沒說,就此絕塵而去。
那樣的眼神,監國至死不會忘記,卻也是她至死唯一記得的,幼妹留給她的最後一瞥。
閼氏去盡地主之宜送客,單于則對著已經不單只是通譯、只是依然掛著這個職位的先生微笑:「先生,接著請用西島語言擬一份密約。」
「耶?西、西島語言?」公孫祈真大驚失色:「撒藍、不,單于,可是我們剛剛才和東霖立了約……」
「那只是誘勸東霖對我軍敞開城門用的計謀。」撒藍兀兒面不改色,淡然說道:「昭君說過東霖正在暗築長城,但是現在適逢戰亂,長城工事已經暫時休止。我怎麼可能坐視長城建成?再說……」對著那份條約哂然:「一旦東霖大開城門,黃金美女奴隸根本予取予求,哪裡稀罕這上頭寫的區區數十萬?何況,對赤罕人來講,親手搶來,才是有價值的東西。滅了東霖之後,這份條約自然也沒有任何用處,不是嗎?」
他和昭君真正的目的是搗毀長城、殺進麗京。與東條約簽定之後,他接著要做的就是與西島暗中結盟,兩國合力吞掉東霖;述那統領北鷹東方,早早便運用自己的商業手腕與西島建立起關係。計謀定案之後交流更密,所等不不過是東霖公主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