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淨而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在黑夜的樹林中狂奔,他的體溫每降一度,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吋。
不能死,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啊!她在心中無聲的吶喊著,他們還有許多理想未完成。他現在絕對不能死啊!
她感覺背脊的衣襟一片濡濕,驚覺是他不斷湧出的鮮血,更教她全身顫抖不已,更加快速度狂奔。
戀心一看到馬匹在前方,便扶著他的身軀雙腳一蹬,躍上馬背,讓他沉重虛弱的身軀倚在她的胸前,掏出匕首割開繫在樹幹的韁繩,腳跟猛踢馬腹,馬兒吃痛,如箭出弦般縱蹄而奔。
風在她的耳畔呼嘯而過,淚水則不斷奪眶而出,落在眼睫、濡濕衣襟,隨風飄散成一顆顆小雨珠。
她一古腦兒的將自己不安和驚懼的情緒化成一滴滴淚水隨風飛揚,胡亂低吼道:「死馬,再不跑快一點,我抽爛你的皮……」
不夠快,不夠快,這種速度根本不夠快啊!
縱使馬兒已經以驚人的速度狂奔,她仍然覺得不夠快啊!她不想讓他死在她的懷裡,她不要這樣的結局啊!
「你手上根本沒有皮鞭,怎麼抽爛它的皮啊?」他有氣無力的抬起頭,迎上她恐懼不安、閃爍著淚光的雙眸。
「要、要你管。」她早已泣不成聲,低頭看他虛弱的闔上眼,低吼道:「宇文徹,不許給我睡著知道嗎?你、你休想要我一路騎著馬兒回去!」
「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計較這麼多……」累,好累,他覺得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
「當然要計較啦!我可不許你再佔我便宜。」
他有氣無力的抬起手,輕輕抹上她的臉頰,不經意的觸到一片潮濕,映著月光亮起一片水光。「你哭了?」
她吸吸鼻子,「誰哭了?是砂子跑進我的眼睛裡。」
「如果我的受傷,可以換你的一滴淚,那麼我死而無憾。」他靠在她纖細柔軟的懷中,疲倦的闔上眼眸。
「不許死!我不准你死掉,知道嗎?」她霸道的低吼,心痛得連呼吸都顯得沉重難受,「要是你敢死掉,小心我會鞭屍!」
「你威脅我啊?」好熟悉的口吻喔!真讓他回味無窮。
一抹恐懼倏地湧上宇文徹的心頭,化成一陣陣的戰慄,竄向他的四肢百骸,他深怕往日的甜美生活會成為他最後的回憶,而後覆在塵埃上成黃土一杯。
「不是威脅,是恐嚇,我真的會這麼做的。」她吸吸鼻子,握緊韁繩,飛奔在無人的官道上。
箭傷太深,再加上含有劇毒,教宇文徹的意識崩解,陷入昏迷。
她的心隨著他淺而促的呼吸,狠狠抽痛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黎明終於吞噬了黑夜,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她狂暴的駕著馬,踹開宇文府的大門,直闖上官雍的院落,此時她只希望他千萬不要捨下她一人。
她害怕寂寞,她不要孤單,她已經習慣宇文徹的陪伴,也習慣他有意無意的戲弄與獨特的溫柔。
「上官雍,快點給我起來!」她喘著氣,拉開嗓門大吼。希望大哥千萬不要挑這個時候返回長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馬兒嘶吼著,在花園裡不斷兜著圈子,它踢翻了盆景,踏爛了新植的牡丹,發出達達的馬蹄聲,引起眾人的圍觀。
「發生什麼事了?」上官雍揉著惺忪睡眼打開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駭住。
「快扶他下馬,他受傷了。」戀心鎮定的穩住紛亂,焦躁的情緒,下達命令。
「他發生什麼事了?」元寶和上官雍來幫忙,扶著昏迷不醒的宇文徹進廂房。
「上官雍,你最好把他給我救活,否則我殺了你來陪葬,聽到沒?」戀心情緒失控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恐嚇。
「是是是,我會盡全力的救活他。」他無奈的搖著頭,還以為經過元寶的調教,再加上宇文徹有事沒事的戲弄、挑逗,她體內殘忍、火爆的因子應該收斂不少,沒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宇文徹胸前的衣襟泛著一片駭人的血漬,慘白失血的臉龐盈滿痛苦。
上官雍指揮著在場的眾人,有人幫忙燒開水,有人協助消毒匕首,準備接下來的治療工作。
他手腳俐落的拿著剪子剪開他衣服,拿起消毒好的匕首在他中鏢的胸膛前劃個十字型,取出毒鏢,逼出污血。
灼熱的匕首劃開他的肌膚時,他的臉因過分痛苦而顯得扭曲,泛白的指節緊緊握住戀心纖細的柔荑,額間不停的沁出冷汗。
戀心痛苦的咬緊下唇,無聲的淚水不斷滑出眼睫,迷濛了她的視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濺成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因為身中毒鏢的關係,他的血幾乎都是暗褐色的,而傷口附近則呈現一片黑紫色。
半晌,上官雍抹抹額際上的汗水,替他縫上傷口,敷上藥,再用乾淨的白絹包紮好傷口。
「他的情況怎麼樣?為什麼還昏迷不醒?你不開個藥方請人抓藥嗎?」戀心的問題像連環炮般。
上官雍試圖穩定她焦慮不安的情緒。「戀心,你先別這麼激動,聽我把話說清楚。」為了自身的安危,他試圖用最委婉的語氣降低她心中的狂勃怒焰。
「快說!」就著他閃爍不定眼神,一抹不安的情緒掠過心頭,死亡的恐懼像細針般尖銳,刺痛她的心。
「他的傷口已沒什麼大礙,只是他中了苗族的赤尾練蠍毒,相傳此毒是用六十六種毒蠍煉治而成,中此毒若沒解藥,七日內將魂歸西天。」他縮著身子,深怕她一怒之下一掌劈了他。
「那就解毒啊!」她把他押到桌子,前將紙筆硬塞給他。「開出藥方我去抓藥。」
「我擅長醫病,不擅解毒啊!」他唯唯諾諾的低聲道。
聞言,她像發了瘋般死命搖著他的肩頭,「你不是長安神醫嗎?為什麼區區一個赤尾練蠍毒都解不了?你當什麼神醫,乾脆叫庸醫算了。」
「它是苗族的劇毒,不是小毒啊……」上官雍被搖得頭昏腦脹,俊臉上淨是無辜,這年頭神醫難為啊!
戀心的腦海一片亂烘烘的,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讓宇文徹死,她絕對不能失去他。
她的意識混沌且痛苦,她狂暴的一腳踹向上官雍,悍然踩在他的胸膛上威脅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也不理會什麼苗族第一劇毒,若你不救活宇文徹,他的死期就是你的陪葬日!」
「這……」他萬分為難,看來大哥這把椅子真不好坐。
凌亂的青絲糾結在她的腦後,痛苦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而下,道德的良知像螻蟻般一點一滴吞噬她的心窩,夾雜著強烈的痛楚,像要撕裂她一般。
她不是一直都恨著宇文徹嗎?討厭他如影隨形的譏諷與戲弄;厭惡他偷偷學習模仿她的一舉一動,現下知道他的死期將至,她該高興才對啊!
為什麼她卻連笑都不會?
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
為什麼連呼吸都顯得沉重?
那只毒鏢本該射在她的心窩上,不該是他的啊!
倏地,她的小臉呈現一片死凝,失去了紅潤的血色,身子一軟,往後癱了下去。
上官雍撫著發疼的胸口,趕緊由地上爬起來,「你們快讓開!圍成這樣只會讓她更加難受。」
他攔腰將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仔細檢查她的脈象。
「小姐要不要緊?」元寶憂心忡忡的望著她慘白的容顏,看來最近上官府的運氣不太好,她得上山求神拜佛,去去霉運才行。
「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太多刺激,情緒激動昏過去了。」
上官雍命令幾位丫鬟替她梳洗,順便換下身上那套沾滿血漬的衣裳,臨走前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老天爺!可憐可憐我那芳心初動、情竇初開的妹妹吧!雖然她平日的行為過於莽撞,又不懂得兄友弟恭、敬老尊賢,動不動對他拳腳相向,又嗜偷如命,但用死亡來結束這段曖昧不明的情愫,對兩人而言太過於殘忍……
***
噩夢,像厲鬼的魔爪般緊緊糾纏著她;而夢囈,斷斷續續、如泣如訴的低喃著。
「小姐,你醒一醒啊!」元寶滿臉憂傷的搖晃她纖細的肩頭,不斷的拿著濕手絹拭著她沁出冷汗的額際。
「不要死……不要……」戀心由噩夢中驚醒,口中還不斷喃喃念著他的名字。
「小姐,你好點沒?」元寶心疼的撫著她憔悴的臉龐。
「我夢見宇文徹受傷了,大哥說他身上的毒無藥可解,是真的嗎?告訴我,這只是一埸夢,醒來就煙消雲散了。」她迫切的抓住元寶的臂膀。
「這不是夢,是事實。」她狠下心道出事實,雖然現實很殘忍,但她也無可奈何啊!
「不是夢,是事實?他真的有生命危險……」她哀痛逾恆的將臉埋入掌心,哀哀切切的哭了起來,「原來我真的是千古罪人,他若不是為了替我擋那一箭,今天命在旦夕的人合該是我……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