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靳絜
然而,魚是因為被捉而痛苦,她卻因為喜歡被他這樣抱著的感覺而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
察覺到她在流淚,他立刻鬆開她,這才認真收線,逐漸拉起魚兒。
從魚鉤上取下魚,抓著它對她解釋:「剛才我可能是樂糊塗了,所以才——」自嘲一笑。「我以為我們真的是正在度蜜月的夫妻。請原諒我的糊塗,好不好?哪,你想不想試試抓它在手裡的感覺?」
他緊抓著滑溜的大魚,朝她靠近一些。
「把它放回湖裡去吧,我覺得它好可憐。」說完她的淚更多了。
「沒問題,我放,我馬上就放,你別哭嘛。」
魚兒回水裡去了,他的雙手便顯得無措。
「噓——」他只能蹲到她面前來哄她。「要是姑媽他們看見你這個樣子,一定會以為是我欺負了你。如果他們等一下跑過來瞭解狀況,你要我怎麼對他們解釋?我能說你是因為被我抱了、親了,所以才哭嗎?」
她搖了搖頭,還在哭。
「你也覺得不合理嘛,對不對?」猶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將雙手貼上她的雙頰,像是檢查一件保過險的瓷器似的,輕輕撫摸。
他的雙手因抓過魚而沾上腥味,她竟一點也不介意,這種不介意的感覺為她繼續製造淚水。
還哭?過去那些女朋友,還沒有哪個被他這樣哄過哩。
媽的,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怎麼害她哭的就試試怎麼能讓她不哭吧。
以毒攻毒——他毫不遲疑地將臉朝她靠去。
抿著唇,輕碰了下她的。他沒用半點力,這動作多少有試探、徵詢的意味。
重複兩次,第三次湊向她之際,他驚喜於她也朝他湊了過來。四片唇雖相隔不遠,但他能確定這一次她不是完全被動。
所以他立刻就加重了唇上的力道,同時也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何旭敏不管這一刻是不是她錯誤的判斷,她都要這樣吻他。
何釗仍沒忘記樂極生悲、縱慾成災的道理,於是先從熱吻中撤退,只是仍戀戀不捨地凝視著她濛濛的眼,紅紅的唇;思忖著她不只是水做的女人,也是個有慾望的正常人。
「你聽清楚喔,我現在要為剛才這一吻交代理由。」
「理由?」她的眼神這才恢復清澈。
「對啊,你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我不會忘記吻你是要給理由的。」
她隨即點頭的模樣教他生氣,但他沒表現在臉上。
「我的理由就是,我老婆心地善良,不忍殺生,見到要氣絕的魚兒就難過得哭個不停;我為了安撫老婆,所以才會吻她。」頓了下,他繼續:「我們是正在度蜜月的夫妻,我想這個理由應該可以成立。你同意吧?」
她又點點頭。
他將詛咒融進一聲哼笑裡,笑裡另外還有自嘲的成分。他竟允許自己受控於她的情緒,她的想法。明知道她剛才也很享受那一吻,他還得為她找個台階下。
「要不要繼續釣?這次我來釣,釣到了讓你放生?」問罷他重歎一聲,在心中自問:若她真作了他老婆,他竟不是要一輩子都像這幾天這樣伺候她的情緒?
考慮了一下,她又點點頭。
「先提醒你喔,等一下要是再有魚兒上鉤,你可千萬別哭,哭了我還是會吻你喔,再吻的話,理由就是——同上次!」
她噗哧一笑,忘了剛才的心虛感。
「唉!我真是個苦命的男人。」還是要發一句牢騷。
「又怎麼了?」狐疑看他。
「明明你只是我的假老婆,但我還是得像個真老公一樣地討你歡心。」
「假老婆」一詞教她沉默了,接下來的釣魚時光裡,她一直在心裡提醒自已,再當兩天他的假老婆就可以結束美假了。
整個臥室沐浴在銀色月光下。但這一夜,何旭敏連裝睡都裝不好。
因為白天在清醒狀態下和何釗經歷了那一吻。
她輕輕地翻轉身子,看見了地板上背對著她側睡的他。
怪了。他今夜怎麼睡得這麼香……還不停的在夢中發出聲音?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意觸動了她的腿。
她踢了下他的腳,狠狠地。
「何釗!」
他縮腳,身子蜷得更緊一些。
又一踢!
「唔——」發出聲音,人沒動。
「你不要一直發出怪聲啦!」踢,踢,踢。他終於轉身向她。
「踢我幹嘛啦?!」
「你不停地發出怪聲,吵得我沒辦法睡啦!」
「怪聲?」醒了。「可能是我在吻你吧。」
她咬咬牙。「作夢!」
「應該是吧,你在床上,我在地上,我沒有隔空接吻的本領,所以應該是作夢沒錯。我正在夢中跟你接吻,你為什麼要毀掉我的春夢呢?」
「你——」
「好好好,別生氣別生氣,我是騙你的啦。其實我剛才夢到的是兩隻老鼠在地板上跳華爾滋,怪聲可能是我在模仿老鼠的叫聲。」
「老鼠?!」她霍地坐起身,緊緊抓住被子。「在哪裡?」
「在我夢裡。」他也坐起。「原來你怕老鼠。別怕別怕,跳華爾滋的老鼠也沒我的吻來得可怕,你不讓我吻你,那就只好讓老鼠在你床下跳舞了。」
「你……你知道我怕老鼠還說這些話來嚇我!你想害我整夜都睡不著嗎?!」她的驚恐已蓋過忿怒。
「那不然我陪你睡大床好了。」
「你說什麼?別以為我白天接受了你的吻就表示你晚上可以上我的床!」
「『接受』了我的吻?」承認了吧。
「我——」無話可說。
「好好好,我去睡客廳,可以了吧?」
他當真立刻抓了枕頭跟毯子就站了起來。
「你……你不能去睡外面啦。」氣焰少了很多。
「我一出去老鼠就跟著出去了,不好嗎?」
「不要再提『老鼠』了!」
「不提、不提。那你告訴我,我現在要怎麼做?」
「你坐在地鋪上守夜,讓我安穩睡覺。」
「守夜?」他把毯子枕頭扔回地上。「你不擔心我守著守著就爬上你的床?」
「何釗!」
叩叩叩,姑媽輕叩房門。
「何釗,電話。」
他一聽見叩門聲就火速拾起枕頭扔上大床,收地鋪進櫃子之後,立刻應門。
「姑媽!」
「你媽打來的,有急事。」姑媽把無線電話交給他。「剛好你們還沒睡。」
姑媽是否聽見他倆「聊天」的聲音了?他謝過姑媽,關上門。
「媽喔,我何釗啦,什麼事這麼急?我在度蜜月耶,這邊現在幾點你知不知道?」抱怨之情十足。「哦,回來啦?回來就回來嘛,何必這麼急著跟我講?……知道了知道了,我盡快改航班就是了……她哦?不必跟她解釋啦,提前回去她高興還來不及哩,解釋什麼……不會啦,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好啦,就這樣啦,姑媽那不會有問題,我會跟她說是公司臨時有事,所以才要提前回去,不會害你出醜的,你別擔心啦……嗯…!不要再交代了啦,我要掛電話了。」
收線他就下樓去了,放好電話,搪塞過姑媽之後,又回臥室來。
「你老婆回家了,我們必須提前回去,以免度蜜月的事件穿幫?」
何旭敏見他重打地鋪,一副不打算提那通電話的樣子,於是自己問了。
「你都聽出來了,還問我幹嘛?」他躺下一盯著天花板的一角。「運氣好的話,明天起你就可以不當我假老婆了。現在你可以安穩睡覺了吧?」
好久沒聽到她的回答,他忿忿轉身背對床,再也不發出怪聲。
問題是,沒有怪聲她還是睡不著,非關老鼠。
很抱歉,我只能當你一天的新娘,後會有期!——留下這張字條是李舒蓓出的主意,她認為這樣做足以使她老爸在何家面前感到理虧,不敢找何家麻煩。
至於李舒蓓去而復返之後給何母的解釋:婚前她曾獲某位大師指點,她與婆婆注定不合,為解此厄運,只有在結婚當晚躲起來,至少得躲一個月,還得瞞著所有人,包括新郎在內,否則此厄難解。如果她躲起來的一個月內,何家未出任何大事,則日後不但婆媳能融洽相處,新郎從此更是鴻運當頭,銳不可當。這是何釗想出的辦去,他認為低能老母必定會深信不疑。
事實上,何母的確不疑有它,不但原諒了新媳婦,甚至還嘉許她,為何家作了那麼大的犧牲;至於何到的岳父李老闆,所持態度則是:女兒回何家就好,從此他不必再看何家人的臉色。
所謂「躲起來」是躲到日本去了。李舒蓓的原住民情郎經日本一家音樂製作公司發掘,剛赴日接受一系列的訓練課程,依約得在當地待上一年。分離沒多久,李舒蓓已難耐相思之苦。幸好何釗跟她配合得天衣無縫,她可以趁替何家解厄的這個月,順便解解自己的苦。回來之後還可以暫住何釗的公寓,當一陣子何太太,離婚之後保管老爸拿她沒轍。
「怎麼樣?擄獲你夢中情人了沒?」
「哼,那要看是哪方面了。靈魂可能已佔有了一部分,關係可是一次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