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靳絜
一定是跟那個原住民小子私奔了!不能把這些話告訴何家人。
「親家母,發生這種事,我實在對你、對何釗很抱歉。也許……也許舒蓓她是因為一時還不太習慣跟何釗住,所以……」
「你講的這是什麼話,不怕笑死人嗚?古時候的女人有的要成親那天才看見自己的丈夫耶,不習慣?」何母氣得口沫橫飛。「你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你女兒留的字條寫得很清楚,她早就當這門親事是個玩笑,早就想好要跑了!你現在怎麼自圓其說都沒有用!」
「那你要我怎麼做?發生這種事我也很難過,回門酒席取消了不說,我還有親戚朋友等著我去解釋,我……我也很難看呀,」
「你有親戚朋友,我就沒有嗎?你難看,我就不難看嗎?要不是怕難看,我一定會告你騙婚!我只有何釗一個兒子,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他結婚,誰知道會碰到你女兒這種媳婦!結婚當天就給我跑了,我才不相信你這個作爸爸的會不知道自己女兒在搞什麼鬼!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交代,我何家還要作人呢!」
「那——那你說嘛,難道你要我登報公開向何家道歉,說新娘子跑了,然後讓大家看我們兩家的笑話嗎?」
「我……」何母語塞,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再一次讓親戚朋友看她的笑話。
「你先冷靜下來,我想辦法把女兒找回來就是了。」
看著一直冷眼坐在一旁的女婿,李老闆不免心虛。別說自已不一定能找到蓄意躲起來的女兒,就算找到了人,女婿也不一定肯要。
「親家公,我是先把醜話跟你講在前面,要是你不能在三天內找到你女兒,叫她回我何家把一切解釋清楚,我是不會要這個媳婦的。你聽清楚,三天。」
「好吧,我現在就去找人。」
李老闆走了之後,何母還不能消氣,看著事發之後一直沒出聲的兒子,她的心才軟了下來。
「何釗,你是不是難過得不想講話?」她移駕到兒子身邊坐,拉起他一隻手握住,心疼不已地問。
「不是啦。」
他的確一點都不覺難過,可他老母卻不這麼想。
「唉,其實這個媳婦我也不是很喜歡,要是就這麼一去不回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你放心,媽一定會再找一個更好的給你。」
他抽出被老母握著的那隻手,攬住她的肩,一副很安慰的樣子。
「媽,要是找不到嫂子怎麼辦?」何釗的大妹出聲提醒。「姑媽還等著他們去她那裡度蜜月耶。」
「啊,你不講我都忘了!」
何母這才想起自己年邁的大姑,也就是何釗爸爸的大姐。早已定居澳洲的大姑,因為身體狀況不適合搭飛機,所以不能來台出席侄兒的婚禮,但是要求侄兒和侄媳婦一定得到她那住幾天,就當度蜜月。
「這下我得連燒三天香了,新娘子要是不回來,我要怎麼對大姑交代?」何母愁苦地念了一句,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又問兒子:「戒指呢?在誰那裡?」
何釗朝老母亮了下左手,紅寶石戒指在他的尾指上。
雖然一顆心踏實不少,何母還是要說:「她連戒指都還給了你,可見她這一跑是不會回來了。那……那她就不可能跟你去見你大姑媽……這下該怎麼辦?」連歎兩聲,又急又氣。「現在何家最大的就是你們的大姑媽,要是被她知道我連個娶過門的媳婦都會搞到不見,她除了笑我,一定還會責怪我,怪我無能,連一個簡簡單單的家都持不好。」
「媽,你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糟嘛。」小女兒安撫著。
「不先想好怎麼行?」何母說著已開始思考具體事項,片刻後,她問兒子:「你是不是跟你大姑媽說你沒辦法一結婚就去她那裡?」
「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撥一天空出來當新郎還不是很困難,花上個十天八天的時間去度蜜月就不是簡單的事了。我跟大姑媽報備過了,我要等新概念贊助的系列公益活動告一段落後才安排時間去看她,她說可以,只提醒我不要忘記帶新娘去。」語罷何釗苦笑得很開心。
何母聽著又動起腦筋。她問小女兒:「我好像有叫你寄一張你哥的結婚照去給你姑媽,你寄了沒?」
小女兒怕挨罵,小聲答著:「我……忘記了。」
「幸好你一向不把我的話當話。」何母嘴上挖苦著,心中已抓出最新解決方案,目光掃過三女兒、小女兒,最後停在兒子臉上,鄭重開口:「不然,乾脆這樣好了,不管你丈人三天內找不找得到你老婆,我們都要先去拜託何旭敏。」
何釗一聽就明白老母的意思,雖然這想法與他計畫的不謀而合,但他不能表現出一副我心慼慼焉的樣子,因為他在新娘落跑這一事件裡扮演的角色是受害者,他必須無辜。
「媽,你又想動何旭敏什麼腦筋?人家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怎麼沒關係?她見李舒蓓的次數比我還多,竟然沒看出她有問題,現在新娘跑了,何旭敏多少要負一點責任。我們對這裡的親戚朋友可以隱瞞新娘跑掉的事實,只要我們不對外聲張,他們不會知道的;但是你大姑媽那裡就騙不過去了,用變的你都要變一個新娘去給她看。」停下換口氣,再道:「你們兄妹幾個想想看,現在除了何旭敏以外,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媽,你別在這裡自己講自己高興,人家何旭敏不會答應做這種笑死人的事啦。」何釗難得一回在老母面前佔上風,心裡好不痛快。「你還是不要害我比較好。我不去拜託她,只沒了新娘;拜託她之後,是沒了新娘還要犧牲一個特助。媽,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啦。」
「你在緊張什麼,我有說要叫你去拜託嗎?」
「要不然——」
「我會自己去啦!」
一早進了辦公室,何旭敏對自己已十分熟悉的工作環境仍存著和昨日相同的陌生感覺。
昨天是何釗婚後的第一天,本來他計畫不休假,要照常上班的,臨時給了她電話,說他不來了。
老闆的私事,她不好問他臨時改變主意的原因。也許他突然覺得,一成婚就冷落新娘子有點不應該;也許,他突然決定留在家裡和新婚妻子消磨一整天時間;也許……
不關她的事。
他說他今天會到辦公室來一趟。她這才舉步朝自己座位走去,坐下之後,不免又看見不遠處,他的位子。即使他此刻坐在那裡,這辦公室對她而言,也已是一個全新的環境。
工作量並未因少了他而突增,但這一上午竟如此難捱。
她又一次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個「大概表」時,何釗進來了;步伐之疾,令她感到周圍掀起一陣亂風。
「好久不見!」他瞄她一眼,逕坐上自己的位子,拾起話筒,一口氣打了三通電話。
都是生意上的事。
「你老婆允許你把生意看得比她還重嗎?」待他往椅背靠去,像是暫時沒別的電話要打了,她才問。
他注視她片刻後,說;「你過來。」
舉步艱難,但他是老闆,所以她還是聽命到他桌前來了。
他這才站起,踱到她身旁,將唇湊到她身邊,輕輕道:「我老婆不見了。」
「你老婆不見了?!」
「噓——」他立刻摀住她的嘴。「媽的,你那麼大聲要死啊!」
「你……發生什麼事了?」小聲,學他那樣鬼鬼祟祟。
「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坐,我再慢慢告訴你。」
半小時後、飯店西餐部
何釗先檢查過,確定周圍沒有認識他的人,這才放心大膽地對她說起:「喜宴結束,她隨我回去後不到兩小時,就留書走人。」
她端詳著他,邊問:「你當時人在哪?」
「哼,」他自嘲一笑。「一回去她就催我先洗澡,我以為她等不及要跟我上床,就開玩笑問她,何不跟我洗個鴛鴦浴,她說她想先卸下那一臉濃妝。OK,我就先去洗澡了。媽的,洗完她就不在了,留了字,說她只能當我一天的新娘。一天?我算算最多也只有十四個小時。」
縱然聽得一愣一愣,何旭敏腦海裡不免又浮現紅綠燈路口那一幕。
「你老實說,」她忽地一斂神色而問:「你跟你老婆到底彼此認識多深?我一直就覺得你們兩個一點樣子都沒有。」
「什麼樣子?」
「戀愛成熟的樣子。論及婚嫁的男女之間,不應該是像你們那樣的。」稍停。「那麼多人去喝喜酒,卻沒有人想去鬧你們的洞房,你不覺得奇怪嗎?我想大家都跟我有同樣的感覺。」
「好吧,我承認,我跟她之間的確沒什麼天崩地裂的感情。她老爸聽說我要徵婚,介紹自己女兒給我認識,我想想無妨,就答應他跟李舒蓓交往一下。第一次單獨見面,舒蓓就一直抱怨她爸給我聽;我也不好意思只聽不說嘛,所以也抱怨我老母給她聽。誰知道,第二次約會時,她就說她願意嫁給我,說我還不錯,而她也可以從此擺脫自己那個討厭鬼爸爸。OK,她擺脫她爸,我就擺脫我老母,互蒙其利,婚事就這樣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