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靳絜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詹維琪很稀罕你的求婚。」她噘嘴笑一笑。「你連向我求婚的事都記不得,想必你也不記得詹維琪當場就殺出重圍,狠狠賞了你一耳光吧?」
他眼神一斂,怒道:「媽的!難怪那天我的頭會那麼痛,原來是因為遭了她的毒手!」
「說到這個,我不得不再一次懇求你,懇求你花點時間去安撫安撫女朋友,否則下一個遭到毒手的就是我!何釗,我把話先跟你說在前頭,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不管她怎麼罵我,我都當那是『狗吠火車』;但是她如果膽敢對我動手,我絕對會告她!到時候她一定會拖你下水,咬著不放。你最好先揣摩揣摩身敗名裂是何種滋味,因為我不會為了拯救你而放棄對她提出告訴!」
面對她的激昂,他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
「如果她真敢打你,那你就放心地去告吧,我離身敗名裂也沒多遠了。」
「你——」她差點為這種反應岔了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任她繼續像條瘋狗似的,隨時跑來咬我?」
看著她狠揉起太陽穴,他移開腳步。「頭很痛吧?跟我一樣。我抽屜裡有包普拿疼,昨天才買的,要不要來一顆?」
見她杵著不動,他才又說:
「放心吧,我猜她是不會再來了。我昨天給過她電話,她告訴我說她很高興自己再也不必見我了。」
「怎麼?她決定放棄你啦?」有反應了。
「她來這裡鬧的目的只是想讓我難看而已。你以為她真有多在乎我嗎?哼!晚會一開始沒多久,我就看出她的不安分了。那晚你一點都沒注意到嗎?她把我當鹹魚,鹹魚是不會跑的,想到了就靠過來吃一口;在場其他沒帶伴的男人都是她眼裡的甲魚,甲魚會跑,那才有意思,對不對?」
她為他這番話而認真回想:當晚一直長相他左右的人是身為特助的她。他突然拔戒指求婚之際,詹維琪的確不在他倆周圍……
對了,她當時正和另一個男士交談,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何釗,你跟她真是絕配,都是那種為了面子就能不計較後果,什麼事都敢做的人。她跟別的男人調情讓你大失顏面,你一氣之下就借酒裝瘋向我求婚,你這麼做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讓她難看,我說的沒錯吧?原來!」
「唉——」良久,他歎一聲。
「沒話說了?」
「有。我本以為『知我者,何旭敏也』,沒想到連你也不懂我的心。」
她好奇地等著下文,豈料他在此刻喝水吞下一顆普拿疼。
「我想我當時是有股衝動,想做點什麼能讓她明白,她的伎倆無效。」停了停,他才接著道:「她暗示過我好幾次,她在等我求婚,我都假裝聽不懂;她就開始在我面前注意其他男人,目的在激我。」
「被逼急了,你就乾脆讓她死心?」
他委屈不已地點點頭。「只能這樣解釋了,難道我向你求婚會有什麼神聖的理由嗎?好比……好比你是我的夢中情人,你是我今生的最愛之類?」
她噗哧一笑。
「媽的,還笑。」他咕噥一聲之下,是莫名其妙的心虛。
「何釗,」她正色問道:「你都不會偶爾感到良心不安嗎?就我所知,你有過好幾個女朋友,你就這樣一個換過一個,你都把這些女孩當什麼了?」
「彼此解悶的對象。我不能只工作,不玩樂。」理不直,氣卻很壯。「誰像你,不玩樂都能活得這麼好。」
「誰說我不玩樂了?我只不過是對陪我玩樂的對象比較挑剔罷了。」
「『比較』挑剔?」他瞇了下眼。「真踐呵,憑什麼挑剔?就憑你——」
他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形容她,她卻聽得又羞又怒。
「我怎麼了?你也覺得單眼皮女子根本沒有挑剔男人的資格嗎?膚淺!」
他沒注意到自己挨了罵,只訥訥道:「單眼皮?喔對,你是單眼皮。」
她終於找到鐵證,足以推翻詹維琪日前對她的指控。她怎麼可能會去勾引一個整天跟她一起工作,卻只當她是某件辦公傢俱的男人呢?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一個只把她當成桌子或椅子的男人!
她思索得如此入神,以致於沒發現他已站在自己面前。當下巴被他只手捏住時,她才回神。
只能撥掉他的手,如果伸手推他就顯得跟他一樣輕浮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撐著單眼皮瞪他,看看能不能瞪退他。
「讓我猜猜,」他開口,目光依然炯炯。「你現在是希望我吻你,還是要我走開。」
他想隨便說句話,打破眼前這種令她恍惚的狀態。但大腦發出指令了,嘴巴卻罷工。
「也許我在吻你之前應該先向你交代理由。」稍停,他彷彿要解釋這句話,於是道:「你是那種不能隨便吻的女人,而我,剛想到一個正當理由,就是——你知道吻我的滋味,而我卻不認得吻你的感覺。基於公平的原則……」
「我才沒吻過你!」她的思路又變得清晰,眼神不再迷濛。
這一吼也吼掉他一心的浪漫。
「媽的!你真是個古怪的女人。我吻女人從來不需要給理由,也沒哪個女的像你毛病這麼多,為個吻找理由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就像脫褲子放屁一樣?」她把下巴再抬高一些:「我打的比方夠貼切嗎?」
聞言他先是一怔,隨即反擊道:「你的嘴這麼毒,不吻也罷!」
兩人皆怒氣沖沖,立刻錯身反向而行。他回到桌前,她則摔上門出去。
中午,她走出辦公大樓沒多遠,就被一輛計程車攔下。
「何小姐,請上車。」
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的人是何釗的媽媽,一臉濃厚鄉土味的老婦人卻嚇得她六神無主。
「何伯母?」
「你快點上車啦,我請你吃飯。快點,後面的車已經在『叭』了。」
情勢所逼,她只能當自己是只被趕上架的鴨子。開門之際,她瞟見不遠處站著何釗,那樣子像在考慮著要不要追過來阻攔她上車。她相信他已經發現車上他老母了。
「何伯母,何先生一上午都在找你。」車輪未啟動,她就道出開場白。
「這就是沒有大哥大的好處,」老人家得意道。「我不想被他找到,只想找到你。」
「何伯母找我有……」
「我找你吃飯,順便討論一下關於婚禮的事。」
「婚禮?!」
「是啊,喔,我一直沒機會聯絡上你,我要跟你說,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你都不曉得我有多怕何釗向他過去的那些女朋友求婚呢!每一個我都不是很中意。雖然他向求婚求得太晚了,但我還是很安慰,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會是個好太太、好媳婦。你要原諒他過去交了那麼多個女朋友,我這個兒子在男女生交往方面是很笨的,常常被騙都不曉得,幸好他沒笨到忘記你這個最好的。
「他經常對我說,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說要是沒有你,他的工作不可能這麼順利;還說我們家的大小事,很多時候他也要麻煩你替他張羅,說要是沒有你,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我那兩個還在讀大學的女兒是嫌她們的哥哥嫌得要死,嫌他管她們太多了,她們都覺得只有你才有辦法讓他不再整天像個陀螺轉個不停,自己累個半死,還想撞得別人也眼冒金星。唉——娶了你就好,以後他的心就能定下來,人也會比較穩重一點,不會像現在這麼心浮氣躁了。」
老人家的語調和緩,偏偏是那種讓人切不進去的頻率;何旭敏能做的只是,想像自己頭頂上多了圈光環,身上長了兩隻翅膀的模樣。
更淒慘的事還在後頭,一頓午飯吃下來,她在老人家眼裡已成了罪人,為了贖這個罪,她還得盡快打一些不該她打的電話。
何釗等在辦公室裡的那副表情活像只迅猛龍,文明的服裝顯然遭了些忿怒的對待——領帶扯下一半,狼狽地掛在脖子上;襯衫領口以下開了三個扣,可能覺得開太多了,又扣了一個回去,但扣錯洞了。
何旭敏沒心情取笑他。喔,還有那頭稍顯過長的發好像被人亂耙了好幾個鐘頭似的?
「你正在生氣嗎?」她問。
他搖頭,然後說:「我很緊張的時候就就會變成現在這副德性。你應該在一個半小時前就回來上班的。」
她確信他不是為她的安危而緊張。
「我一直跟你媽在一起,我看見你看見我上了她的車。」停下歎口氣,再道:「我知道你緊張的是,我向你媽解釋清楚了沒。」
「不,我擔心情況比我想像的要嚴重。我老母跑到這來找你,用意絕不單純。」他停下,注視她片刻之後,又道:「你不會找個空檔打電話向我報告一下嗎?我幾乎要以為我的老母綁架了我的特助,目的只在綁一個媳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