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靳絜
徐槙拍了拍妹妹的頭,這個調皮蛋今天看起來可愛多了;從小還沒跟妹妹分開那麼久過,他還真想念她的惡作劇。
「世瀅,改天到家裡來,徐媽媽煲個湯給妳補一補。」徐母也心疼世瀅。
「媽,妳好偏心喔。我現在上班每天被公司裡的『前輩』折騰得好淒慘,妳都沒說要幫我補一補。」徐晴畢業後就進了一家貿易公司上班,做了社會新鮮人。
「瞧妳這孩子,還說我沒給妳補,妳是怕胖不敢多吃,就會冤枉我。」徐母抗議了。
「補、補、補,大家一起補。」徐父笑著打斷母女倆的抬槓,問兒子:「怎麼樣?還習慣嗎?」
「報告爸爸,習慣。」徐槙立正敬禮,故作嚴肅狀要大家放心。
其實他是預官,在部隊裡是負責帶兵的,軍中生活倒沒有什麼讓他不能適應的,只是他想世瀅想得緊,每天跟著大兵數饅頭。
一番與家人的閒談以及與世瀅短暫的相處,聊慰了他的寂寞心情和相思之苦。依依不捨的,他送家人和世瀅離去。
「爸、媽保重,徐晴保重。」向家人道別後,他深情地注視著世瀅。「世瀅,為我珍重。」溫柔的一句勝過了千言萬語。
她紅了眼眶,但卻是忍住了淚水,她不要讓他看見她掉眼淚,於是以微笑回答他。
他瞭解她的心思,心疼地撫了下她的臉頰,揮手向大家說再見。
***
大四這一年的聖誕夜,文倩和慧芸費盡唇舌,終於說服了世瀅參加她們學校的舞會。她們一致感到身旁少了徐槙的世瀅是有些落落寡歡的,當然,那是只有身為摯友的她們才感覺得出來。正因為如此,所以學校裡的大小活動,從運動會、園遊會、美術系師生作品展到英語話劇比賽、專題講座等等,她們是一網打盡,能邀就邀,而世瀅只要是有空,也都接受了她們的好意。她們希望聖誕舞會的歡樂氣氛能讓世瀅開心。
世瀅向來不常參加舞會,這一晚她坐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適應舞池裡的喧鬧氣氛。
「世瀅,來嘛,這一曲我們五個人一起跳。」慧芸熱情地拉著她到池舞。
於是三個女孩、家齊以及慧芸的男友恭偉一起熱舞一曲。兩個男孩和三侗女孩跳舞的結果是女生可以輪休,男生汗流浹背。
舞會的尾聲,照例是浪漫的情歌。世瀅體貼地把機會還給兩位摯友。恭偉早巳拉走了慧芸,可家齊卻沒有邀文倩。
世瀅催著兩人:
「你們倆快去跳啊。」
家齊看了看文倩,又看了看世瀅,眼裡有猶豫又有渴望。雖然他只是輕輕一瞥,但文倩立刻察覺出來了--以她敏銳的心思,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
「學長,你請世瀅跳吧,我好累,想休息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立刻脫口而出,一時理不清腦海裡複雜思維的她,用手支著頭,她的頭真的疼了。
「世瀅,可以請妳跳這支舞嗎?」他終於還是邀了她。
見文倩的模樣是真累了,於是世瀅接受了他的邀請。
「徐槙還要多久才退伍?」他輕輕地摟著她,幽幽地問著。徐槙陪她到過N大,他跟他照過面。
「一年半。」
「妳--愛他?」他忍不住要問,雖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嗯,我愛他。」她的語氣是無比的堅定。
提起徐槙,她的聲音變得好輕、好柔,眼神變得如夢似幻,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夢寐以求的女孩,此刻是這麼近地靠著自己,近到他可以聽見她的呼吸,可以聞到她的髮香,但他卻只能含情脈脈地望著她,一顆心如掉進萬丈深淵般無法自拔而痛苦不堪。
又是這一曲無盡的愛,那是她和徐槙的第一支舞啊。浪漫熟悉的旋律,使她飄飄緲緲地沉浸在往日情懷中,依稀又看見徐槙注視著自己的眼神。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像一罐陳年的醇酒,她、一點一滴地回味著--於是她醉了,醉在家齊的懷裡。
她看著自己的眼是迷濛的,沒有焦距的,他知道她正陷入一片回憶的迷思之中,她的心正繫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近距離地剖析她的感情世界,感覺卻是令他揪心的痛。他只想好好愛她,她卻把心給了別人,而他只有默默舔著自己的傷口。
哦?她願意靠在自己的懷裡了嗎?當她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胸前時,他心中有震驚、有狂喜。她軟軟的身子是這樣真實地在自己懷中,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對她的感情了,於是他將她緊緊地擁住,像是她立刻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般。他的心早在相識的最初就被她俘擄了,她的影像是那樣深刻地印在他的腦海裡,一日比一日清晰,他永遠也無法遺忘。擁緊她吧,讓這一瞬化成永恆吧。
「不,對不起,我--」世瀅在被他緊緊抱住時,驚覺到這一瞬間的一片混亂,她用力搖著頭推開了他。不,她要找文倩--文倩已經不在那兒了。怎麼會這樣呢?她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她必須馬上離開--她衝了出去,完全沒有聽見家齊在後頭追喊她。
家齊追到校門口時,看見她急急忙忙上了一輛出租車,怕她出事,於是立刻也攔了一輛車緊跟在後。家齊在她快要到家的路上攔住她了。
「世瀅,妳別走,聽我說--」他拉住她就要解釋。
「什麼也別說了,是我的錯,是我。」她哭了,她不該一時失態。「你應該去找文倩的,她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怎麼會這樣呢?她在心中不停地問著自己。想到文倩,罪惡感頓時湧上心頭,她好擔心、好惶恐。
見她不停地搖頭、不斷地流淚,他不想再隱藏自己的感情了。他上前扶著她的肩。
「世瀅,妳沒有錯,如果有人錯了的話,那個人就是我。」他定定地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後對她說出埋藏在心裡很久很久的聲音。「我一直是愛妳的。」他用力地抓著她的肩,像是要讓她聽得更清楚。
「不,你不可以--」她瞪大了眼睛,一雙黑眸裡淨是錯愕。
「妳無權要求我停止愛妳,世瀅。」說完,他低下頭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後放開了她,倒退著走了好幾步才轉身離去。
這一晚接二連三所發生的一切,已經使她心力交瘁了。家齊突然地一吻,更令她瞠目結舌,在原地佇立良久而無法移動,她突然覺得頭劇烈疼痛,像是立刻就要脹破了,她再也無法思考了。
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家門口走去,她一直低著頭走,以致於當她抬起頭要按門鈴時,才發現徐槙就站在那兒。
「你--你怎麼回來了?為什麼沒告訴我?」看見他,她好高興。對她來說,這是今晚唯一一件對的事。但她的心好累、好累,累得她興奮不起來,累得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想立刻與他相擁。
「告訴妳?告訴妳,你們就不會在這裡卿卿我我、難分難捨了是嗎?」他的聲音裡有著不可抑制的震驚與忿怒。緊繃的臉上浮現青筋,他的眼光冷得像要殺死她一般--他推開了她。
「你看見了是嗎?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好嗎?」她踉蹌地退了幾步,知道徐槙誤會了,她努力地試著解釋。
「什麼也別說了,我不要聽,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很後悔回來!」他幾乎是用吼的,然後他用跑的離開了。
他一路絕望的、沒命地跑著。因為行憲紀念日,他臨時出公差到台北來,利用空檔滿心歡喜地要見她一面,沒想到等到的竟是這樣令他痛徹心肺的一幕。不--他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吼。忍受著令人窒息的痛,他連夜趕回台中,不再留戀。
***
「文倩,等等我--我有話跟妳說。」家齊等在素描教室外,看見文倩出來了,立刻追上前去。
文倩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放慢了速度,往教室附近的一棵大樹下走去,然後才停了下來,她是想等他給一個解釋的。
「我跟世瀅她--那晚是我的錯。」潛意識裡,他想替世瀅解釋些什麼。
「你對世瀅抱歉,不需要來跟我解釋。」她心底是很受傷的。原來他對自己沒有歉意。
「我想,也許妳對我有些誤會。」他覺得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誤會你對世瀅?還是你對我?」她問得直接而露骨,武裝起自己後,看不出她的心情。
「我愛世瀅,我以為只有妳知道。」聽他親口坦承,她的心重重地抽了一下,心底的傷痕被觸痛了。
「我以為你知道世瀅並不愛你。」在她告訴他許多關於世瀅和徐槙的故事之後,他竟一絲一毫沒有動搖,無時無刻不願放棄,他竟一直無法開始對她付出,原來他看不見她的真心。
「我知道,但是我無法忘掉她。」他黯然神傷地說出心中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