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靳絜
「世瀅,將來畢業了也打算考企研所嗎?」徐父關心地問道。「讓徐槙把所有的相關資料全留下來,徐晴和妳都用得著。」
「我爸希望我畢業後能申請到國外唸書。」世瀅這是第一次提到有關出國深造的事。她看了徐槙一眼,又說:「不過,也許先考考研究所也不一定。我才一年級,還不著急就是了。」
「那正好,妳就先考研究所,這樣剛好晚我一年出國,一直當我的學妹好了。」徐槙搭腔。他原就打算等服完了兵役就要申請學校出國留學。
看他如此大方地在父母面前盤算著兩人的未來,她有些羞怯,臉不由得紅了,沒有回答他,低下了頭。
徐槙在桌子底下的手握住了她的。
「真受不了你耶,哥,盯得那麼緊,你怕世瀅跑了不成。」徐晴是以逗她哥為樂的。
徐父徐母被女兒逗笑了。
「世瀅這麼好,他是該盯緊一點。對不對呀?徐槙。」徐父也幽默了起來。
他是很欣賞世瀅的,讀的是企管,人卻比中文系的女孩更具典雅的氣質,比起女兒徐晴,那就更不用說了。
聽徐父這麼一說,世瀅更羞了,徐槙卻是一臉得意。
「好了、好了,別欺負世瀅了,吃飯吧,菜都要涼了。」徐母笑著替世瀅解圍。
飯後,徐家二老到文學院院長家中作客去了,徐晴跟同學有約也走了,徐槙和世瀅一路捧著今天收到的畢業禮物回到徐家。
兩人坐在沙發上拆著禮物。
「這個禮物好,我喜歡。」徐槙手裡拿著剛拆開的禮物,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世瀅一聽立刻放下手中拆了一半的禮物,湊到他身旁:
「是什麼?我要看。」
徐槙故意把東西藏在身後,不讓她看。
「神秘兮兮的,不看就不看。」她生氣了。
他最怕她生氣了,決定不逗她,飛快地在她嘟起的小嘴上親了一下,然後才拿出相框:
「喏!給妳看吧。」
世瀅瞪他一眼搶過相框,赫然發現照片中的人是自己。她想起來了,那是春假時跟繫上學生到溪頭去玩,在木屋裡的晚會分組表演時,她在短劇中扮演村姑的造型,長長的頭髮梳成兩條辮子,頭上戴著頂草帽,仰著臉嘟著嘴的模樣。
「好醜喔。」她驚呼一聲。
「才不呢,別胡說。」徐槙又把美秀附上的卡片拿給她看,上頭寫道:
學長,這個禮物不是蓋的吧?絕對有讓你終生收藏的價值,只希望你別只記得照片上的漂亮妹妹,忘了我這最佳攝影師。
學妹美秀贈
原來是美秀學姊拍的,還將放大的照片先行護貝,真是設想周到。回頭見他還在端詳照片中的自己,她伸手又要去搶相框,他不但沒讓她搶著,還故意一直親吻照片。
「討厭,照片你也親。」她是害羞而不是真的生氣。
徐槙故意忽略她的羞澀,放下相框,從她背後將她摟住,在她耳邊吹著氣:
「是啊,放著眼前活生生的妳不親,親照片真是太傻了對不對?」
說完就在她的頸上吻了起來,然後吻她的耳垂。他溫柔地輾轉吻著,不斷與她耳鬢廝磨著……當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向自己時,她的雙眼迷濛,雙頰也發燙了,響應他的是炫目的微笑,緋紅的臉上是柔情一片,於是他再一次熾烈地吻向她,傾訴自己的愛戀。
「妳還沒有送我禮物。」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手溫柔地撫著她的秀髮。
當愛意流竄到他全身的每一處時,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了。但他是珍愛她的,他不能現在就佔有她。於是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你抱也抱了、親也親了,算不算禮物?」她柔柔地依偎在他胸前,呼吸裡有著尚未褪盡的激情。
「當然不算。那本來就是我的。」他說得既溫柔又霸氣。
「貪心鬼。」
不過,她還是給貪心鬼準備了禮物。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幅上了卷軸的書法作品。早在他考上研究所時她就寫好了,還讓文倩陪她在N大附近的美術社請人裱褙。
他滿心歡喜地從她手中接過,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它--是以行書所寫的兩行字: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瞧見她的落款,他更是欣喜萬分,這是她為他寫的。他細看端詳、耐心品味著,果然字如其人--剛柔並濟、韻味十足。
他轉過頭看她,她正像一個等著老師給評語的小學生,怯怯地望著他,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寫得真好。」他由衷地讚美著。
好個春風得意,可不是嗎?他想。不只為金榜題名,更因為他擁有她。
聽了他的讚美,她釋然地笑了。
「不過--」他故意停了下來,眼裡有戲謔。
「不過什麼?你快說。」原來他要先褒後貶,她緊張了起來,笑容也消失了。
「不過我不想看盡長安花,只想要妳這一朵。」話還沒說完,他就先逃了,因為他知道她會立刻追著要打他。唉,他當然知道那是孟郊「登科後」的下兩句,但他就是喜歡逗逗她,因為太有樂趣了。
***
徐槙順利地拿到碩士學位,也如願考取預官,這個夏天他就要入伍,開始他的軍中生涯了。籠罩著他和世瀅的離愁,與日俱增。
「明年畢業考研究所嗎?」他問。
「嗯。」
其實這問題他們已討論過無數次了。徐槙是因為入伍在即,想再次確認兩人的人生旅程表。
說來奇怪,三年來兩人竟沒有一塊上過指南宮,那個離學校如此近的地方。今天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怎麼的,竟想爬指南山,說著就一路往山上走去。
「暑假打算怎麼過?」他開始關心起分別後的日子。
「還是那樣過。」她想起母親最近身體不好,暑假應該會在家多陪陪母親吧。
「明年這時候,我還沒退伍呢。」他有些話想說。
「當然,除非法令改了。」淨說廢話,真是。
「明年妳畢業時,我想正式拜訪妳的父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
「你不是去過我家,也見過我父母了嗎?」她搖搖頭,他今天好怪喔。
「所謂正式拜訪,就是我爸媽跟我一起去。」說完他等著她的反應。
「然後呢?」她聽懂了,不過她不說,想讓他繼續。
「然後就是提親嘛。」他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一切是那麼順理成章。
她沒說什麼。父母親也知道她跟徐槙要好,他們也很喜歡他,只是--自己都還沒畢業,他現在就提這事兒,好像太早了些。
「要不,別等明年了,我現在就向妳求婚。」見她遲遲不肯表態,他一急,竟真的在山路旁摘起野花,然後很慎重地跪在她面前,準備求婚了。
「幹什麼啦你,別人看見了會笑我們的。」她看他是急壞了,又忍不住笑他癡。
「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就快入伍了,不想遭兵變。」他終於說出心中真正的疑慮了,這是役男症候群。原來事關己時,他也瀟灑不起來。
「你不信任我?」她生氣地推開他。
「不是不信任妳,是不信任別人。我一走,難保沒有人趁虛而入、橫刀奪愛。」他的症狀很嚴重了。
「還說不是不信任我,你這麼說好像我意志不堅,隨時會變心似的,你好過分。」說著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了,她一古腦兒地把這陣子的愁緒全哭了出來。
她的胸口早被離愁燒得發疼,她已經強顏歡笑了好久,常常在他面前故作輕鬆,暗地裡卻為即將來臨的離別愁腸百轉,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她何嘗不知道他是情深難捨,心痛難忍;只是此刻的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氾濫成災,淹沒她的視線、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哭得傷心極了。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說錯話了好嗎?別哭了。」他心疼地擁住她,不斷地為她拭去淚水。他好後悔,不該忽略她這一陣子的多愁善感,她到底是個女孩子,該堅強的人應該是他呀。
見她漸漸緩和了情緒,停止了哭泣,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手,繼續朝山上走去。到了指南宮,他就要牽她往裡走。
「我們不進去好不好?」她拉住他。
「怎麼了?」被她一拉,停下了腳步。
「人家說情侶一起進指南宮,將來會被人拆散的。」傳說裡面供奉的呂洞賓,是最愛拆散佳偶。
「喔,那就別去了。」這個時候,他是寧可信其有,也不願貿然行事。兩人一路沉默地下了山。
***
徐槙入伍兩個月之後,世瀅跟著徐家二老和徐晴上成功嶺探視了他一回。
「爸、媽、徐晴。」問候家人之後,他顧不得眾目睽睽,上前就給世瀅一個擁抱,放開她便說:「妳瘦了。」他眼裡是無限的關愛。
「你也一樣,瘦了,也黑了。」世瀅看得出他更結實了。
「對,你們倆都瘦了,沒辦法,為伊消得人憔悴嘛。爸、媽,我說的對不對呀?」徐晴故意逗大家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