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靳絜

    楔子

    徐槙在公司樓下的麗都超市裡閒逛，打算買些水果和飲料。他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商業大樓的五樓。他下午才到北京，下榻大樓隔壁的麗都假日酒店，要到下星期才正式上班。他在美國用最短的時間修完了兩個博士學位之後就進了這家跨國企業的美國總公司，兩年後的現在被安排到任北京辦公室的研發部門擔任系統工程師。

    在收銀台結了帳，他正要步出超市，從對面屈臣氏商店裡走出來的一個身影瞬間抓住了他的視線；雖然只是驚鴻一瞥，而且只見到她的側面，但是已經足夠令他震驚萬分，身上的血液不由加速流竄。他甩了甩頭，想讓自己鎮定一些，但足下的腳步卻情不自禁地隨著她的背影向大樓的門外追去－－她上了一輛停在大門口的出租車，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

    太像了，他腦海裡回憶著她的側面和背影。雖然她的穿著給他那麼不同的印象，秋香色的半長袖上衣，同色系有著不規則圖案的A字裙，長度剛好在膝蓋上，髮型也不似他記憶中的一頭飄逸直髮，而在髮梢帶些微卷的大波浪，但是她走路的姿態幾乎和他記憶中的她如出一轍，一樣是那麼的優雅自得、從容不迫，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親切感。

    他像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竅似的，夢遊般的穿過連接商業大樓和酒店的長廊，進了電梯回到了房間裡。關上了門，他把手中的袋子往桌上一擱，便躺在床上開始他這一夜的無眠。

    不，不可能是她。這麼多年了，他不曾打聽甚至拒絕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她跟他是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他低哼一聲，嘲笑著自己的幻覺。即使只是匆匆一瞥，那熟悉的身影竟不斷地盤旋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情緒受到巨大的震動，波濤洶湧地翻滾著，令他壓抑多年的情愫在頃刻間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真是她呢？為什麼她會出現在此時此地？來北京玩的？不，看她的穿著打扮不像是旅遊度假。她也在北京工作嗎？不，如果她還是單身的話，這個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很少有女孩子願意離鄉背井，隻身到異國的城市工作，雖然這裡還算不上是異國。那麼她是隨行依親的嘍？對，只有這種可能了，她的丈夫在北京工作，所以她也住在北京。如果真是這樣，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在他心裡早想過她應該已經是別人的太太了；雖然每想起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痛得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了，可是今晚那個身影是如此熟悉而真實，真實得讓他再次想起那個屬於他的永遠的新娘。

    其實當年他並不真想離開，只是心中有太多無奈。信誓旦旦、自信滿滿地為理想抱負而飄洋過海，臨別依依時對她說，等她做他的新娘……在愛情離開的多年以後，他早已不眷戀了，幾乎忘了曾經擁有的滋味；但是他再也無法接受其它的溫柔了，他已把心遺忘在分手的角落了吧？

    一夜輾轉無法成眠的他，竟是如此清醒，只為了那個身影－－

    第一章

    終於到了開學的日子了。

    第一天，學校舉行了一次新生訓練，全體大一新生集合在四維堂裡。因為全部是菜鳥，每個人的眼光都明顯的帶著羞怯與興奮，世瀅也和大家一樣滿懷著期待的心情迎接這大學生活的第一天。

    所謂「新生訓練」，內容不外是聽聽學校各處室報告、學校環境簡介、師長專題演講以及談大學生的修養，還有校歌教唱等。中午休息時間，大二學長姊們都前來等自己的學弟妹，多半會請吃午餐，互相瞭解一番。

    世瀅的學姊徐晴也等在四維堂外，看見世瀅，大叫：

    「學妹，我在這兒！」徐晴和同學文玲一起來等世瀅和立琴。

    「學姊。」世瀅笑著朝徐晴走過去。

    這時文玲也找到立琴，兩對學姊妹一起到第一餐廳三樓用餐。第一餐廳的一樓只供應早餐、二樓供應自助餐、三樓可以點菜。為了表示慎重，同時也考慮到校外附近的餐廳今天一定是人滿為患，徐晴和文玲覺得在三樓請學妹吃飯是最好的選擇。

    來到三樓，四人選了靠窗邊的一個圓桌用餐。世瀅從窗口向外看，可以看見長堤的一角和圖書館，再遠一點就是青色的山了，景色清新怡人。

    徐晴看見世瀅正打量著校園，問道：

    「我們學校很漂亮吧？」

    「嗯，很綠，很大。」世瀅點頭表示贊同。

    比起高中校園，當然是很大了。難怪大學之門雖然很窄，大多數的學子依然努力不懈地想擠進去。光是巍峨的校舍、廣大的校園，就令人嚮往不已，更遑論多彩多姿的校園生活了。

    「妳們倆已經互相認識了吧？」文玲指的是立琴和世瀅兩人。

    「認識了，我們學號相連，剛才在四維堂的時候坐在一起。」立琴是一臉興奮。

    「新生訓練很無聊吧？」文玲又問。

    「還好啦，反正只有今天。」世瀅覺得還可以接受就是了。

    「明天要選課了吧？我們還會到繫上做妳們的參謀。」徐睛熱心道。

    她剛告別新鮮人的生涯，這會兒當了學姊，一副老大姊、過來人的姿態，心裡好不得意。

    「對了，這個星期六晚上六點，在系館四樓有一個迎新會，妳們一定要來喲。」文玲提醒兩個學妹系裡的迎新活動。

    世瀅和立琴點點頭。一頓飯吃下來，幾乎都是兩個大二的在講話，把自己一年來的心得總結傾囊相授，還不時插科打諢加點笑料在裡面，說得兩個新鮮人等不及就要嘗試箇中滋味了。

    ＊＊＊

    選課對大一學生來說，問題不大，反正必修的多，選修的少，只是體育課比較麻煩，世瀅一早就跟著大家到體育館裡排隊，準備登記組別。

    「世瀅，妳想選哪一組？」陳穎問世瀅。

    陳穎是世瀅的新同學，黑黑胖胖的，眼睛圓圓的戴副眼鏡，樣子很可愛，世瀅跟她還滿談得來的。

    「我想選羽球組，不知道還有沒有名額？」世瀅有點著急，看起來情形並不樂觀。

    「我也不知道，看看吧。」

    結果輪到世瀅時，只剩下桌球、籃球、游泳和韻律組還有名額，考慮了三秒鐘，她選了游泳組，跟在她後頭的陳穎，選了籃球組。

    早上兩節空堂，世瀅和陳穎選完課後就到福利社去殺時間。

    「世瀅，我們等下到宿舍裡找同學聊聊，好不好？」陳穎興致勃勃提議。

    「好啊，我還沒進去過呢。」世瀅欣然附議。

    「住校一定很有意思，可惜我沒機會。」陳穎十分羨慕住校生。

    「妳家住哪裡？」

    「景美。」

    「喔。」離學校近得很。

    人就是這樣，住校的想回家，通勤的又羨慕人家住校。

    「妳好像住在學校附近？」

    「對。我家離學校不夠遠，不能住校，也不夠近，不能像妳這樣天天回家。」世瀅解釋。

    「好好喔，妳想住就住，想回就回，我好羨慕喲。那我沒課時，也可以到妳那裡嗎？」

    「當然可以呀。」

    隨即兩人一起去宿舍拜訪同學，聯絡感情，順便參觀一下。

    到了莊敬三捨，剛好遇見美秀學姊正要回寢室，美秀便請她倆到自己的寢室裡看看。

    原來一間寢室住六個人，靠牆的兩邊各有三張書桌和三個衣櫃，床位則在書桌上方。簡單樸素。美秀和另外四個同學及一個僑生學姊同寢室。

    「其它人都不在啊？」陳穎問美秀。

    「可能有課吧。」美秀說著，順便放下課本，拉了兩把椅子請她倆坐。

    「三年級的課是不是比較輕鬆啊？」世瀅請教學姊。

    坐了下來，她才發覺學校宿舍還是比自己住的地方寬敞，而且六個人住一塊也比較熱鬧。

    「課是比較少，不是比較輕鬆，教授當人當得很凶呢。」

    的確是的，商學院不比文學院，太混的話，會死得很難看。有耕耘都未見得有收穫，沒耕耘趁早準備重修。

    「哇塞，聽起來好嚇人耶。」陳穎扮了一個吊死鬼的表情。

    「所以妳們一定要記住，大一不努力，大四徒傷悲呀。」也許不用等到大四，美秀在心裡補了一句。

    「有問題可以請教妳們的直屬學姊，多少有點幫助的。」美秀是世瀅學姊的學姊。

    「有哇，徐晴學姊提供我很多心得呢。」世瀅想起新生訓練那天，徐晴不厭其煩地說了好多寶貴的經驗，她都還沒消化完呢。

    「我的是學長耶，我只碰過他一兩次，知道他叫陳定偉，話都沒說上幾句。」陳穎的話裡有抗議的味道，好像學長不是很照顧她。

    「這樣啊？那你跟我大一時的命運相同，我也是分到學長，他也不太理我，把我寄養在另一位學姊名下，算是沒讓我自生自滅就是了。」美秀憶起當年徐槙帶她，情況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