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靳絜
「什麼意思啊?何大哥你快說清楚一點。」她去倒了杯咖啡給他。
「他結婚之前本來有一個女朋友的。」
「他女朋友變心嫁給別人了,所以他一氣之下也娶了另一個女人?」
「你連續劇看多了是不是?」他笑她那副急樣。「這麼快就下結論,那我還講什麼?」
「當我沒說,你趕快往下說吧。」
「他女朋友沒有嫁給別人,只不過也不想嫁給他。」
「他求婚被拒?」
「他有沒有跟他那個女朋友求婚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是人家後來就漸漸疏遠他,他當然也就沒戲唱了。」
「好可憐喔。」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何大成似有感慨。
「你別這樣講他啦,他被女朋友拋棄已經夠可憐了。喔,對了,他女兒是怎麼死的?跟他離婚有沒有關係?」
「他太太在跟他結婚之前就患有躁鬱症,他並不曉得,結婚之後病情據說也不嚴重,直到他們的女兒出世之後病情才開始惡化,嚴重影響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最後只好協議離婚。」他停下喝了口咖啡。「女兒跟魏欥華。」
「那時候他女兒多大?」
「幾個月大吧。後來是他媽媽替他照顧女兒的。結果他太太趁他媽不注意的時候,把女兒抱走,躲了起來。他女兒本來就不是很健康,他太太自己有病又怎麼照顧得了女兒,魏欥華找了兩天還找不到前妻,急得要報警了才接到她的電話,說女兒在醫院裡急救。」
「嗯。」戚幼吾聽得專心。「然後呢?」
「他趕到醫院時,女兒已經死了。」
「那他一定難過死了。」
「那是當然。」
「難怪他那麼不快樂,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何大成點點頭:「這件事沒發生多久,他就到台灣來了。」
兩人沉默一陣,似在哀悼魏欥華這段前塵往事。
「何大哥,你還要加點咖啡嗎?」
「不用了,謝謝。」他轉了個話題,問道:「我還沒給你禮物呢,這樣吧,你先說說看你喜歡哪一類的禮物。」
「我想想看呵──」她開始轉著眼珠。
「魏欥華給你什麼禮物?」
「他帶我去上海玩了一趟。」
「這麼好。戚小妹,對不起了,大哥我錢賺得沒魏欥華多,恐怕無力負擔太貴重的禮物。」
「別這麼說嘛,何大哥,禮輕情意重,不管你送什麼我都一樣喜歡。」她靈機一動。「你今天有沒有空?」
「我別的沒有,就是有空,要幹嘛?」
「我想去買一些西點麵包的食譜和工具、材料。」
「你想學做蛋糕跟麵包啊?」
「嗯。家裡的瓦斯爐下面還帶烤箱,不做這些東西太可惜了。」
「你是說以後我來還能吃到剛出爐的西點跟麵包?」
「如果我們現在就去買的話下午回來我就可以開始做了,成功了今天你就能吃到。」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買,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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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魏欥華回來了。一進門他只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不見半個人影。正感納悶時,廚房那邊傳來一陣驚呼。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
戚幼吾和何大成剛才一直蹲在烤箱前注視著蛋糕的「發育」狀況,等鈴聲一響,立刻跳了起來。
「你們兩個在幹嘛?」他朝廚房走來,不解地問。
「你回來得正好,我跟戚小妹忙忙叼叼一下午,終於有蛋糕可以吃了。」見門口放著一袋高爾夫球具,何大成問他:「你去打高爾夫啊?」
「嗯。」
「大哥,你快去洗洗手來吃蛋糕吧,看起來我跟何大哥是成功了。」她喜孜孜地戴上隔熱手套就要端出蛋糕。
「你們吃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說著他就回房去了,一直到晚上他才出房門下樓來。
戚幼吾他們正在看電視。
「大哥,你餓不餓?我們留了塊蛋糕給你。」
他安安靜靜地到廚房裡把那塊蛋糕吃了,喝了杯鮮奶又上了樓,戚幼吾看見他進了書房。
深夜,她到書房裡來找他。
「有事嗎?」他用英語問來人。
「啊?喔,沒有。」冷不防聽見他說英語,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秒,用中文回答。
「從現在開始,在家跟我說話都得用英語。」他自己已經開始使用這條「家規」。
「為什麼?」英語的這一句她還可以搭配一個俏皮的表情。
「你念的是外文系,不能開口說英語會笑死人,給你機會在家練習還不好嗎?我就是你現成的老師,從現在起我要加強你聽與說的能力。」
她正待開口抗議,立刻被他阻止。
「別說不,你該慶幸我願意免費指導,別人還求之不得呢,就這麼決定了,我不接受討價還價。」
她面有難色地消化著他一串流利的英語,然後就不吭氣了。像個小精靈似地轉了轉那對透明的眼睛,再去搬了把椅子在他的書桌旁坐下,手肘支著桌面,雙手托腮,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指了指桌上一堆東西,回復托腮的動作:「請繼續。」
該死!規定她說英語意在要她知難而退,不要沒事就在他跟前晃啊晃的,沒料到她索性端坐在自己面前,欣賞什麼稀有動物似地盯著自己看。
她用眼睛跟他說話,不用嘴了。
「你這樣子教我如何繼續?」嘔!
她作了個暫停的手勢。「我本來想問你一些事的,可是你突然規定要我說英語,害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句是中文。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網開一面,然後再打發她出去。
「好吧,准你用中文把剛才想說的話說完。」
「你女朋友為什麼拋棄你?」
他一怔。「我有過很多女朋友,但從沒被哪個拋棄過。」
「你騙人,何大哥今天早上都告訴我了,他說的是你結婚之前的那個女朋友。」
「你別聽他胡說,沒有的事。」
「你不要否認嘛,被拋棄並不可恥啊。」
「出去!」
她出去了。他甩甩頭,甩掉心中的不忍,他沒忽略她透明的眼裡湧現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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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一周後,戚幼吾終於提出要求。
「大哥,以後星期一到星期五我不做晚飯了。」
「忙不過來了吧?」
「嗯。」她十分懊惱。「課很重,幾乎每天最後一堂都有課,晚上學校又常常有活動,我沒辦法按時做飯,以後我們就各自在外面吃好了。」她的英語還是結結巴巴。
「那有什麼關係,以前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就是這麼過的呀,無所謂,你忙你的吧。」他暗忖自己終於可以擺脫等待一鍋飯一桌菜的心情。
學期過半,他發現找她的電話愈來愈多。
「喂,我找戚幼吾,謝謝。」
「你等一下。」
星期六晚上,他又接到一通。站在客廳裡朝她房間喊了好幾聲都不見答應,他於是上樓敲她的門,依然沒有反應。
推開門才發現她戴著耳機坐在床上,手跟嘴都沒閒著,手裡織著毛線,嘴裡復讀著耳機裡的教學英語。
他把無線電話往她身旁一擱。她這才手忙腳亂地放下那剛起了頭的織品,摘下耳機聽電話。
他轉身的同時瞟見了她桌上那件毛衣,立刻折返。原來自己昨天翻箱倒櫃都沒找著的毛衣是被她「偷」了來。
「我警告你喔,別再叫我七六五,小心我跟你翻臉!」戚幼吾朝電話那頭凶了一句後又答覆魏欥華詢問的眼神。「等會兒我可以解釋。」
電話那頭顯然對她突然冒出一句英語感到詫異。
「我剛才不是在跟你講話啦……不是老外,哎呀,他算是啦,」她耳忙口亂,苦惱地搔著頭,還朝杵在一旁的魏欥華做個鬼臉。「我的英文家教啦。」
魏欥華一聽她跟人家提到自己,索性坐下聽她如何批評。
不過,接下來她沒說幾句話就掛了。
「誰啊?」他好奇地問。
「同學。」她又拾起棒針,繼續織毛線。
「找你幹嘛?」
「約我明天去看電影。」
「去嗎?」
「去呀,剛考完期中考,我們好幾個人約了一起去的,他是來跟我確認地點、時間的。」
他點點頭。「他為什麼叫你『七六五』?」七六五是專有名詞,因此他用中文發音。
「戚幼吾,七六五。」她忿忿地念給他聽。「可惡!從小到大還沒被人起過這種綽號,虧那個混球王八蛋加三級想得出來。」
他也聽懂了,跟著就放聲大笑,氣得她立刻拿枕頭丟他,接著就從床上一躍而起,雙手插在腰上。
「不准笑,聽到沒有?」見他還笑她怒不可抑。「不給你織毛衣了!」
她氣呼呼跑下樓去。
他總算明白了,原來她床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毛線是他未來的毛衣?他遺失的毛衣準是被她拿來比劃尺寸用的。她還會織毛衣?他拾起那堆線,搖了搖頭,她可以算是稀有動物了,這玩意兒好像只有他老媽那個時代的女人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