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鴉片玫瑰

第10頁 文 / 靳絜

    他從落地窗邊走回起居室,半躺在沙發上。「你快畢業了吧?有什麼打算沒有?」

    「我能有什麼打算?你不是都幫我打算好了嗎?」魏曜華在他身旁坐下,知道他不想繼續之前的話題,索性跟他開開玩笑。

    「說清楚一點,什麼叫我都幫你打算好了?」

    「你一直不肯回來,爸爸會放過我嗎?」

    他聽懂弟弟的埋怨了。「對不起了,這裡對我來說是個傷心地,對你就不同了。何況我也幫不上爸爸什麼忙。」

    「傷心地我倒是同意,生意頭腦你可不比我差,你在台北不是搞得有聲有色的。」魏曜華對哥哥事業上的成就頗為服氣。

    「有女朋友嗎?」

    「我都二十五歲了,要說沒有女朋友是騙人的,我長得又不比你差。不過,沒有特別要好的,你知道的嘛,就那樣。」

    他瀟灑地聳聳肩。「你呢?什麼時候再結一次婚?」

    「離一次婚就夠了,離兩次就成了專家,我不想當這方面的專家。」他躺平了,兩眼直望著弟弟。

    「你的想法太悲觀了。」

    「你覺得人一定要結婚嗎?」

    「你覺得結了婚一定會離婚嗎?」

    他不想回答弟弟這個問題。「愛過一次就夠了。」

    他說,對著天花板。

    「你真的愛過嗎?還是因為沒有得到所以才難以釋懷?」

    「不提這些了,都是過眼雲煙。」

    「哥,你才大我五歲哪,別一副歷盡滄桑的樣子好不好?死陽怪氣的,對我有負面影響,完全是錯誤示範。」

    弟弟的玩笑教他聽得耳熟心虛。他竟同時不見容於兩個家中年紀比自己小的人。

    「我過我的日子,又沒招誰惹誰,錯誤示範也是示範,你不要學我不就得了。我只是不想像大多數的人一樣,為結婚而結婚,然後平庸地過一生。雖然我做過一次,不過也已陰錯陽差地結束了。」

    重拾自由的他,現在喜歡換掉一個名字就像換掉一束花一樣容易的日子。

    「什麼時候回台北?」魏曜華怕受到污染,結束了剛才的話題。

    「後天走。」

    「去滑雪了嗎?」

    「昨天去的。滑一整天的雪,然後回家來喝酒,感覺很棒。雪讓我清醒,酒又使我醉了回去。」

    見他閉目養神,魏曜華不再打擾他。

    他心裡明白,離開台北一段時間是為了製造兩個世界的感覺。但星星卻在風的範圍之外遙遙地保待著聯繫。

    他又為自己倒了杯酒。仰著風,他舉杯迎向星光,端詳細細的泡沫由杯底上升時的窸窣私語。不管歲月曾使了些什麼手法,泡沫依然會如此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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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幼吾守著空蕩蕩的屋子,讀點書、聽點音樂,這是屬於她的孤獨的農曆新年。一直以來,她好像都是這麼度過春節的,早已習慣那清晰而遙遠的喧鬧爆竹。她對這小小角落裡的清靜甘之如飴,現在她至少還有個人可以等待,等待也可以溫暖她的心。

    她找時間到國軍福利中心去了一趟,見了大嫂一面。

    「幼吾,是你?」

    梁玉芬聽見有人外找,在入口處帶戚幼吾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大嫂,呃不,我現在應該稱呼你梁姐。

    「好久沒看見你了,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了呢?」

    「你現在有空嗎?我會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不會,我快下班了。等會兒到我家去坐坐。你先在這兒坐一下,我出去看看。」

    梁玉芬回賣場裡巡視。

    戚幼吾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見梁玉芬十分忙碌而熟練地交代著現場工作人員一些事情,覺得她是個能幹的女人,獨立性強,也因此和婆婆處得不好。

    不久,梁玉芬下班了,帶戚幼吾回自己的住處。

    「幼吾,你的氣色不錯,看起來健康多了,是不是你哥這陣子不在家?」梁玉芬用了點幽默,她對這對兄妹之間的情形瞭若指掌。

    「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不住家裡已經很久了。」

    「真的?那你現在住在哪裡?」倒了杯可樂給她,梁玉芬驚訝地問道。

    「跟朋友住。」她看看屋內,簡單潔淨,地方雖小卻很溫馨。

    「這是你租的房子吧?」

    「嗯。我跟同事合租的,離上班地方近,比較方便。」

    「怎麼不考慮回高雄呢?」她記得大嫂的娘家在高雄。

    「我不想換工作。」看了戚幼吾一眼,她又道:「當初我大哥就不看好我和你哥這段婚姻,所以我現在也不好回娘家。」

    「你哥為什麼不看好這段婚姻呢?」

    「他說你媽太厲害了。」她頓了下。「幼吾,你不介意我這麼說吧?我是實話實說。」

    她搖搖頭。「其實我跟媽也處得不好,你曉得的,她跟我哥也處得不好。你一定有印象,她總喜歡當著我們的面,甚至當著外人的面說哥沒出息。」

    「他是沒出息。」梁玉芬難得和已故婆婆有相同見解。「憤世嫉俗、眼高手低,做一行怨一行,天下人全對不起他。」

    「我覺得他恨媽,也恨我。」她眼裡有一抹不解,一抹很深沉的悲哀。

    「也許吧。多半是因為你媽又嫁給你爸這件事。我知道他們兄妹對此一直存有心結。」

    「我對我姊幾乎沒有印象。媽對她也非常不諒解。她念高職時就不住在家裡,也很少回家,畢業後沒多久就背著爸媽嫁給因工作而結識的老外,結了婚就到國外定居,一去不回。」

    「這可能就是我說的心結作祟。她選擇了這種方式離開家,永遠的離開。滿可笑的,我連見都沒見過她。」

    「他們大概很難忘記一個女人應該背負的傳統,」戚幼吾感慨不已。

    「但是我卻很無辜。」

    「看開點吧。還好你也長大了。」

    「其實,爸比較疼我是很自然的,媽對我就不特別,他們也是她生的嘛。我記得爸過世之後,媽不但不偏心我,還經常為了我哥一句別寵壞我而拒絕我合理的要求。平日媽就很少理我,到處串門子,根本很少在家待著。她活得很自我中心,對我們沒花太多心思。」說著她又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很喜歡小狗狗,一直渴望能養一隻,她從來都不准。有一回,爸的同事家剛好有好幾隻剛出生的小狗、爸向同事要了一隻回來給我,我把它養在院子裡,沒幾天,夜裡小狗的叫聲就讓媽受不了,她氣急敗壞地拿著菜刀說要把小狗剁了。嚇得我和爸連夜把小狗抱回去還給人家。」

    「你媽是挺悍的,你哥曾跟我說過她有偏執狂,聽不得鬧、受不得氣,她從年輕時代起就沒跟長輩一起住過。從來只有她對別人頤指氣使的分。你哥還說她是被兩任丈夫寵壞了。」回想過去,梁玉芬感傷又無奈。「你記得吧,我挨過她一個耳光。」

    「你是不是因為受不了媽才跟哥離婚的?」

    「多少吧。不過我也受不了你哥。」

    「你愛他嗎?」

    「沒什麼愛不愛的,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沒交往多久就結婚了。年紀都不小了,湊合的心態是免不了的。不過婚後我們也沒培養出什麼不得了的感情,加上你媽對我愈來愈不滿意,你哥也不很在意,最後也只能走上離婚這條路了。」

    「你會再婚嗎?」

    "再說吧。我都三十幾了,要想再婚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三十幾算什麼?我媽快四十了才嫁給我爸的,還帶著我哥和我姊。你的條件比媽當時好太多了,幹嘛那麼悲觀嘛。"

    梁玉芬笑了。「看緣分了,我也沒說一定不會再婚嘛,你那麼激動幹嘛?」

    「又沒有。」她扁扁嘴。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讀哪所大學呢?」

    「讀補習班啦。」

    「沒考上學校啊?」

    「嗯,高三那年根本沒念什麼書,考不上是必然的。」

    「重考有幾成把握?」

    「今年應該可以考上吧。」

    「那就好,其實你的底子不錯,去年沒考上一定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對不對?」

    「嗯。我現在可用功了,只差沒學古人懸樑刺骨罷了。」

    「有空的話就來找我聊聊天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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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梁玉芬聊了一晚,她覺得好像渲洩了些什麼,心裡舒服極了。

    魏欥華做了件很平庸的事。他從加拿大帶了些楓葉標本和一個娃娃回來送給戚幼吾。

    「好漂亮喔!」她喜孜孜地抱著那個他從溫哥華鬧區的商店櫥窗裡買回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娃娃。

    「我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你都做了些什麼?」他坐在沙發上瞅著她,忿忿於她不平庸的反應。他把她丟在台北那麼多天,她竟連一句嬌嗔抱怨和想念之類的話都沒有,一個娃娃和幾片楓葉就能讓她樂成這樣。

    「唸書、聽音樂;聽音樂、唸書。」

    「沒跟同學出去瘋啊?」

    「不瘋。等考上了再瘋它個三天三夜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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