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瑾鴦
男人哀叫一聲放開她,柴桑手中有種黏黏的感覺,同時也聞到一股腥味,她知道那是血。她踉蹌地避開他,幾乎忘了身後的柴雁,突然一陣劇痛自腦後襲來,原來柴雁緊抓住她的一把頭髮,力道大得彷彿想把她的頭皮扯下來。柴雁另一手在柴桑的身上亂捶亂揍,柴桑不顧頭皮的刺痛,使勁推開柴雁後奔向落地窗,逃出陽台。
柴雁怒不可遏地想衝出去抓她,那個男人也一臉怒濤地跛足上前。柴桑害怕極了,反射神經促使她雙腿跨出陽台欄杆往下跳。她肯定在著地時扭傷腳踝,因為她幾乎痛得爬不起來,她硬撐著站起身,不敢浪費時間抬頭望,扶著牆壁,一拐一拐的逃離家。沒有聽到有人追來的聲音,她盡力融入夜色,不知能向誰求援。
腦子裡的電話號碼少得可憐,全都是些親戚和出版社的電話,但這麼晚出版社不會有人,親戚們也不會高興被打擾,更何況他們視柴雁的話為金玉良言。若她報警,也只有一身傷痕可證明柴雁的罪行,但家人絕不會原諒她把柴雁送進警局。
一想到自己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孤立無援,親姐姐又對她做出這種缺德事,她再也無法制止淚水滑落,枯坐騎樓一角,臉埋在膝上哭出所有委屈。???
一股不明的悸動令柳以樊驚醒,周圍似乎有種喧鬧感,他起身掀開窗簾、打開窗戶向外探,一切平靜如常。時間已是凌晨兩點,他剛入睡沒多久,而那股悸動的存在讓他了無睡意,他乾脆抓起外套穿上,下樓找熱飲喝。
當他捧著一杯熱茶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時,電話突然響了,他擔心吵醒父母而立刻接起,耳邊馬上傳來蘇劭深低沉、略帶慍意的聲音——
「你最好來我家一趟。」劭深悶悶地說。
以樊有些納悶,就自己對劭深的瞭解,他不常這麼輕易讓人察覺出他的感覺。
「怎麼了?之凡發生什麼事嗎?」以樊有些緊張地問道。「她沒事,出事的是柴桑。」
「柴桑?!」以樊十分驚訝,「她在你們家?這個時間?」「你來一趟就是了。還有,先別讓她家裡人知道她在這裡,尤其是柴雁。」劭深說完就掛了電話,以樊想問也沒機會。
他放下還沒喝過的熱茶,起身上樓換衣服,接著輕手輕腳地出門。往柴家方向瞄了眼,沒一處窗口透著燈光,但柴桑房間的落地窗沒關上,白色絲質窗簾迎風飄動,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之凡家,停好車,繞到後門按電鈴。下來開門的是劭深,除了慣常的冷漠,眼中還帶有一絲慍怒。他不發一語地鎖好門,領著以樊上二樓,才踏進門,以樊馬上被縮在沙發上、全身是傷的邋遢女人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以樊打量著柴桑,她臉上有明顯的抓傷和淚痕,頭髮凌亂,衣服上還有血跡,長褲膝蓋處擦破了,赤裸的雙足骯髒……他唯一能想到的情況是她又在半夜出去購物而遭歹徒攻擊,但她為什麼跑到之凡家求救?
「柴雁干的。」之凡氣呼呼地說道。
以樊這才發現她雙臂環胸,站在客廳中央。
「柴雁?」他困惑地重述。
「她找男人來想強暴柴桑,柴桑刺傷那男人後從二樓陽台跳下來,然後坐計程車來找我。」之凡氣得臉孔漲紅,兩手改叉在腰際上,一副為朋友兩肘插刀的模樣。
「柴雁找男人強暴自己妹妹?」以樊難以置信地瞪著沉的柴桑,她始終沒抬頭看他一眼,兩臂環著雙腿,靜靜地窩在沙發上發呆。
柴桑沒有勇氣抬頭面對以樊的懷疑,她直覺他不會相信完美的柴雁會這麼做。當之凡提議找以樊來時,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拒絕,但隨後想到自己已不知能找誰來處理,因此默不吭聲地讓之凡決定。柴雁會哄得全家人都相信她;柴斌年紀輕得連自己的事都解決不了;柴恩人在台北。她曾考慮找陸雍泰,但她懷疑他對付得了柴雁,在她所認為的人當中,唯一對柴雁反感的就只有之凡和蘇劭深,而現在,她還得寄望以樊心中存有公道。
以樊在她對面坐下,她的雙頰不由自主的燒紅。之凡到浴室打濕一條毛巾,蹲在柴桑面前替她擦拭骯髒的雙足,她咬牙忍受腳踝處的刺痛,些許眼淚浮出,沾濕了她發紅、微腫的眼眶。
「忍一下,天亮後劭深會帶你去看醫生。」之凡一邊安撫柴桑,一邊小心翼翼地拿捏擦拭的力道。
「她還傷到哪裡?」以樊陰沉地問。
「兩腳腳踝扭傷,膝蓋也有擦傷,一定是從二樓跳下時弄傷的。」之凡頭也不回地說。
「這件事你怎麼處理?」一直雙臂環胸、倚牆而立的劭深問以樊。
柴桑心跳加快,直覺他的回答將主宰她日後的命運。
「除了和柴雁談,我還能做什麼?」以樊似乎一時也想不出其他解決辦法。「她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她一直很關心柴桑,擔心她的自閉……」他懊惱地自言自語。
柴桑的心涼了半截,原來柴雁也說服他認定她患有自閉症。
有啥好奇怪的呢?柴雁巴不得全世界都贊成她的想法。以樊不願意相信完美的柴雁會對親妹妹做出這種事,換言之,他是懷疑柴桑說謊的第一人。
她的腳輕輕掙脫之凡的掌握,努力平穩地踏在地板上,以緩慢、不傷自己的姿態站起身,其餘三人的視線全落在她身上。
「我要回家。」她吵啞地低語。
「回家?你怎麼回去?你姐姐——」之凡擔心地直接問出。
「我不在乎她怎麼樣,」柴桑難得的果決打斷之凡的問題。「我會搬出去,以後和她河水不犯井水。」她搖晃地跨出一步,以樊突然跳起來抓住她的手臂,逼她直視自己。
「你為什麼要和她劃清界線?她一直擔心你的精神狀況,你再怎麼自閉也不該對自己的家人視而不見啊!」以樊顯現怒容,他的這些話令柴桑的另半截心凍得僵硬。
「以樊,你在胡說什——」之凡著急地斥責哥哥。
「我沒有胡說!」以樊為自己辯解,「所有人都說她獨來獨往、沒有朋友、作息顛倒,我還常看到她坐在房間陽台上發呆,誰受得了她的冷血態度?再爛的好人也會被她的拒絕逼瘋。」
「柴桑才不是沒感情的人!」之凡對以樊吼道。
「拜託你們不要為我的事吵架好嗎?」柴桑咬緊牙關忍住眼淚,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兩個字上——冷血。知道以樊對她有這種印象令她絕望得想死。「我要回去,這件事就算了吧!」
「柴桑,你不能這樣,你不說就永遠沒人知道柴雁——」之凡勸說。
「我說了也沒人相信。」柴桑的話令之凡啞口無言。
跛著腳,她艱難地邁向門口。
「我送你回去。」劭深說著想拿車鑰匙。
「我自己回去就好。」柴桑沒有停下腳步,平靜地婉拒劭深的幫忙。「謝謝你們幫我,明天我會來還計程車費。」「我送她吧!反正我也要回去。」以樊說著走向她。
「不要,」柴桑斷然拒絕令他愣住,但她沒回頭看他們任何人。「我不想和『柴雁的人』扯上關係,我沒有力氣應付她的報復。」說完後,她便打開門走出去,之凡跑過去扶她下樓梯。
「你不需要急著回去,這麼晚太危險了。」在門口等計程車時,之凡繼續遊說柴桑。
「這樣我才有理由替這一身傷做解釋。」柴桑平淡地說,先前的眼淚也已全數吞回肚裡。
「你還要替柴雁掩飾?」之凡驚訝地張大雙眼。
「說實話沒有幫助。」
「柴桑,你——」
「車子來了,對不起,在這種時候打擾你。」柴桑看著計程車在眼前停下,打開車門時說道,但之凡緊張地抓住她。
「要是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來找我。」之凡嚴肅地說。
柴桑點頭後,之凡才放開她,目送她坐車離去。
之凡回樓上時,以樊和劭深面對面坐著,兩人都不發一語,以樊一臉呆滯。
「你不回去嗎?」之凡冷淡地問以樊。
「回去?」他尚未回過神來,這讓之凡怒火中燒。
「你總不會以為我會讓你住我家吧?你難道不該確認一下柴桑有沒有平安回到家嗎?」
經之凡這麼一提醒,以樊才起身走向門口,當他遲緩地走出大門時,之凡和劭深對望一眼。劭深向她伸出一臂,她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靠在他胸前歎氣,劭深的手指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髮。
「柴桑還打算替柴雁掩飾罪行。」之凡不平地控訴。
「這是唯一讓事情平息的方法。」劭深平板的語調令之凡坐直身子怒瞪他。
「連你也站在柴雁那一邊?」她質問。
「我比你還看不起柴雁,」劭深不疾不徐地解釋,「但柴桑在家裡的地位顯然沒比柴雁高,不然她不必跑來找我們,而不是把她父母叫醒,向他們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