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傑·裡·赫德森
莎拉抑制住內心的緊張不安,臉上堆起笑容,轉身應酬默爾娜?塞爾茲尼和她的丈夫奧托。默爾娜是銀行出納員,是個特別愛管閒事的多嘴婆。
「我的天,一個多美好的家庭,我一向是這麼說的,奧托,你說是不是?現在,福思特先生來了,嗨,這個家就十十足足地十全十美啦,奧托,你是不是這樣看的?」
十全十美。是的,這是莎拉一直在夢寐以求的,現在的日子快十全十美啦。
星期五傍晚,全家人乘車返回昌德勒鎮,這次是觀看麗塔參加的騎馬繞桶奔跑比賽,比賽場就在舉行七月四日國慶遊樂活動的蒂爾夫曼公園附近,賽場和公園之間是昌德勒雄獅足球場。
本和肯尼牽著麗塔的坐騎,一邊揮手一邊跟在父母身後飛跑,他們一家人正朝賽場遠處的起跑斜道快步走去。來到起跑斜道,全家人回轉身來揮揮手,祝麗塔好運氣。
一家人。除了一點之外,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他們都是真正的一家人,此刻,莎拉不願想那麼多。
摩根帶領孩子們登上賽場邊沿的一排排露天座位時,他的想法也極為相似。他們感覺真像一家人。但他不像莎拉,他朝前看,看事情未來的發展。這會持續發展下去嗎?他倆的事能繼續發展下去嗎?
過去幾天裡,莎拉對他事事毫無保留,完全敞開了心扉。她是個對人滿腔熱情的女人,慷慨大方的女人。她使他白天的生活充滿了驚人的歡樂,使他的夜生活飽含濃烈甜美的情愛。她使他感到受人愛有人要。她使他感到……舉足輕重,很重要,對她很重要。這一切應該是真實的。
「大伙好,鄰居們,」巴裡高聲說。他登上露天座位,與他們坐在一起。
「你竟然不跟麗塔在一起?」莎拉問道。「她們很快就要開始騎馬滾桶比賽了。」
巴裡笑了笑:「她把我趕走了。上次在比賽的最後時刻,我指點她什麼時候俯身,什麼時刻勒住馬,結果統統是餿主意。她把敗績統統歸罪到我頭上。」
本和肯尼坐在他們大伙旁邊,他倆每人手裡都拿著熱狗和飲料。這逗引得摩根的孩子們露出陣陣渴求的神態來,摩根將手伸進口袋掏錢,要站起來去賽場的零食攤買吃的東西。
「太好了,謝謝,爸爸,」韋斯笑著說。
莎拉朝摩根斜過身來,笑笑說:「棒棒糖。」
「爸爸,謝謝。我們去買。」康妮、羅布和傑夫一邊回頭說,一邊爬下露天座位。
安吉什麼也沒說,爬下座位一半時停了一下,朝摩根羞怯地微微笑了笑。
「近來柯林斯家裡的情況怎麼樣?」巴裡問道。「你打算留下來住段時日嗎,福思特?」
「呀,快看,」莎拉說,巧妙地改變話題。「他們正在擺設賽桶呢。」
「你們是怎麼比賽滾桶的?」摩根問道,極力不去想巴裡提出的問題,也不去想莎拉多麼快為他改變了話題。
「你是在說笑話嗎?」
「我想他不是說笑話,巴裡。」
「我當然不是在開玩笑。這可不是我每天經歷的事。你們怎麼個比法,是把桶豎起擺成一條線然後喊『開始』?」
巴裡轉動轉動眼珠,噓了口氣,莎拉吃吃暗笑。
控制住笑後,莎拉以發表演說的嚴肅口吻說:「先生,我感到不得不糾正你的錯誤觀念。這些桶本身並不參加比賽,而是參賽騎手們圍繞這些桶奔跑。」
孩子們邊說邊笑走了回來,爬上露天座位時留神拿好手中的食物。韋斯拿著安吉的食品,因為她得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座位。她在莎拉和摩根之間不停地動來動去,得回她的食物後安靜下來,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俄頃,摩根感到他的襯衣袖口被人輕輕地扯了一下,他轉身低頭看著他那最小孩子的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見胡椒和辣椒油沾得她滿臉和滿手都是,手肘上也有。「嗨,你瞧瞧。」他笑瞇瞇地說。
怯怯地,她回了他一個笑臉,然後舉起吃去了一部份的熱狗。一滴辣椒油漫漫流出來,噗的一聲滴落在他們之間的座位上。「你吃一點嗎?」
摩根心裡樂開了花。他能扳著指頭數出安吉跟他說話的次數來。她把吃得津津有味的食物主動分一點給他吃,這真是他倆關係的一個重大突破。他的眼睛濕潤了,喜淚盈眶。他們要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了,安吉最終要把他認作父親了。他的心樂得什麼似的,他屏住氣息,小小吃了一口她主動遞過來的熱狗。
「媽媽來了,」哈德斯派思的一個孩子叫道。
孩子們頓時安靜下來。麗塔騎馬從起跑門衝出來時,孩子們與三個大人一起朝前俯身,高聲猛喊加油。
摩根認為,騎馬繞那三個桶作四葉式交叉奔馳,從表面上看似乎很容易,實則不然。這時,擴音器裡宣佈說,麗塔跑完的時間為十六點九秒。觀眾雀躍歡呼,全場一片沸騰。
「那是我老婆!」巴裡興奮地叫喊道。他和他的兩個孩子飛跑去向麗塔表示祝賀,祝賀她取得今晚目前為止的最好成績,並為她遛馬使馬兒涼快下來。
最後一輪騎馬繞桶賽跑結束時,沒有一個參賽騎手打破麗塔的紀錄,只有三個騎手的紀錄接近她的成績:十七秒,十七秒五。麗塔奪魁。
一夥人將賽桶搬出場地,佈置「扳彎竿子」這類比賽時,摩根感到肚子餓得咕咕叫起來。他口中還留有安吉分給他吃的熱狗的香味--這是四個小時裡他吃的一點點東西--味兒真香甜呀。
五個孩子全都爭著要陪他去那個賽場零食攤,給他帶路。莎拉哈哈笑著說,她寧願呆在原地不動窩。「你又挨他們哄了。」
摩根回了她一個笑臉,一時心血來潮,做了一件他從未在眾人面前做的事:他吻了她,當著孩子們的面吻了一下她的鼻尖,這使她的臉頰立刻緋紅起來。
摩根站在露天座位最下面那一排向麗塔祝賀時,莎拉還在努力使怦怦亂的心平靜下來。以前,他從未當著孩子們的面親地,更沒有在幾十個陌生人的面前吻她。
一會兒,麗塔在莎拉身邊撲一聲坐下來,渾身熱烘烘的,身體累極了,精神卻是興高采烈的。「那個人絕對是個富有魅力的健美男子。」
莎拉對她的最要好女友笑了笑:「是嗎?」
摩根在去零食攤的半道上停了下來,想起他沒有問莎拉,她想吃些什麼東西。孩子們沒有停步走到了他前面,他於是轉回身來。走到莎拉和麗塔所坐的那排座位下方時,她倆的談話聲使他停了下來,驚得呆若木雞。
「……我說呀,要是你同意他把孩子們從你身邊帶走,你就是個天大的傻瓜。我倆都知道,你是多麼愛他們。百般體貼他,母親般照顧他,美酒美食讓他吃,見鬼,跟他睡覺也無妨。但是,就是別讓他把那些孩子弄走。」
「我正在盡力做呢,麗塔,相信我。」
一陣耳鳴嗡嗡響,摩根未能聽清莎拉其餘的答話。他的腸胃突然一陣絞痛,他的心縮緊了,他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變得冷死了。
她在利用他。她所有的溫情歎息,一聲聲的「我愛你」,她那燙人的一個個吻和銷魂的做愛,全都是詭計,骨子裡就是阻止他帶走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他的孩子們。
他本該知道這一點的呀。現在他可是知道了。他只是在不同情況下,才說服自己相信她在利用他的。他感到被人出賣了,他從未知道,被人出賣玩弄會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他相信她,他喜歡她,他……是的,真該死,他愛她。
更該死的是,現在他仍然愛她,即使看破她所做的事,他還是愛她。這樣一來,叫他如何是好?
對摩根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發,莎拉沒有過多地去考慮。她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一想到是她一個人過了一夜她才明白,出問題了。早飯後孩子們四散去做各種遊戲,她立即跟在摩根後面去工作室,她的臉幾乎避讓不及,被猛然關上的門撞著。
「啊,對不起,」他說。「不知道你緊跟在我後面。」
宛若他從未吻過她,從未把她抱在懷裡,從未與她有過甜蜜而又苦惱的做愛,從未在黑暗的地方對她說過火熱肉麻的情話,他冷冷地轉過背,一屁股坐在她前夫的書桌前,打開了計算機。
莎拉傷心極了,茫然不知所措。她把握不住自己,害怕提出那個她想要議論一下的話題:「那個……嗯……報告進展得怎樣了?」
「不太壞吧。」
他按動字鍵,把一份文件的名稱輸入到計算機屏幕上。她焦渴地望著他背部和肩膀的肌肉一張一馳地活動。
什麼地方出錯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使他又變回一個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你需要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