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傑·裡·赫德森
上帝啊,請別讓他帶走他們。
幾分鐘後,她轉回樓下,見摩根的房門打開了一半。在廚房裡,她見他正在取一杯牛奶。真怪,他看起來不像是愛喝牛奶的人。
「請你別介意,」他舉起杯子對她說道。「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牛奶。事實上,這是好多年來我第一次喝牛奶。」
莎拉努力笑了笑:「當然不介意。你什麼時候想喝只管喝。」
摩根喝完杯裡的牛奶,轉身將杯子沖洗乾淨。莎拉喘了口氣。他那米色的毛線衫上殘留著一條粗粗的干血漬,看起來於血漬粘住了他的皮膚。「你出了什麼事?」
他轉過身來,探究的眼神在問:「你在說什麼?」
「你的背。」
「我的背怎麼啦?」
莎拉雙手擱在臀部,掃了他一眼:「首先,你的背上有血。第二點,我很有理由認為,如果你脫毛線衫,會連帶著撕扯下一大塊皮來。」
摩根顯得有些茫然。他轉頭看映在水池上方玻璃窗上的自己背影。「哦,那個。沒事﹒那是我回國途中的一件小禮物。」
「瞧你到過多好的地方,福思特。來吧。」她抓住他的手腕,帶他朝他的房間走去。「我們看看,是否能把毛線衫脫下來,又不扯脫你的皮。」
摩根乖乖地跟在她後面:「以前我叫過一些女人為我脫衣服,她們從不敢用那樣的語氣說話。」
莎拉停下來,轉頭,慢慢地從上到下打量他:「我敢。」
慈善的主啊,她在做些什麼事呀?她在跟他調情!她已無法記得最後一次與男人卿卿我我的情景了。這可是個她壓根兒不願管其閒事的男人。他會怎樣看她的呀!
「我們先把背上血塊浸濕鬆軟起來,」她說。幾分鐘後,她讓他臉兒朝下趴在床上,身下墊著乾毛巾,身子兩側也塞了一些毛巾,一塊溫濕的毛巾蓋在他的毛線衫的背部。
她一次又一次將那塊濕毛巾浸進一桶溫水裡,然後將浸有溫水的毛巾塗搽於血塊處,使血塊鬆軟起來,好將他的毛線衫脫下來,又不弄傷他的皮。
「我很想感謝你為我做的事,」他柔聲說。
莎拉的雙手停了一下:「別客氣,不用謝。讓他們住在我家裡就是最好的謝意了。對我來說,他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這點我看得出來。」
「他們對你從未失去過信心,你知道,」她主動說,「連一分鐘也未有。他們大家,甚至小安吉,她未見過你的面,全都深信不疑,總有一天你會來接他們的。他們非常愛你。」
「除了安吉外,他們都愛我,」他說,語氣無不傷感。「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有個她。」
她已經從韋斯跟她的談話裡曉得了好多事情:「給她一些時間吧。她這麼小小的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她先是失去了母親,跟著失去繼父,後來又失去了加利。」
「加利是誰?」
「他是我的丈夫。孩子們剛來這裡時,安吉不願挨我的邊,倒是喜歡加利,加利也喜歡她。三個月後他就過世了。她真傷心呀。」
摩根呼哧了一下鼻子:「你不傷心?」
莎拉挺直身子,說:「瞧你竟問出那樣的話來。我都忘了毛線衫已經給浸鬆了,我來給你把它脫掉。」
「別緊張嘛,」他對著枕頭說,「我的意思是--」
「我才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呢,福思特先生。我非常愛我的丈夫,告訴你。我不是在說我自己的事,我是在說安吉。」
「難道你不能叫我摩根嗎?稱福思特先生聽起來太無味,太生疏了。你看看,此刻咱倆是怎樣共享一鋪床的。」
對他這種挑逗話語,莎拉本想發一通不傷大雅的怒氣,卻又發不起來,反倒笑了:「我想,此刻我們是同床。孩子們會怎樣想呢?」
「我不知道別人會說些什麼,」他回答說,語調變得嚴肅起來。「但我懂得韋斯看你時的眼神。他會妒忌得要死的。」
莎拉將被血塊弄髒了的濕毛巾啪的一聲扔進桶裡,水花四濺:「真荒唐!」
「我荒唐?」他用一隻眼睛向上望著她。「我記得十五歲是怎麼回事。我不會責備他的。如果我的繼母中有人像你這個樣子,我很可能現在還跟她同居著。」
「你在一個收養人家裡生活過?」
「好幾個,」他點頭說。「我的大兒子可是對你熱心得很哩,柯林斯太太。」
「這是我聽到的最令人氣憤的話!」
「但,這是真話。」
「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事實會一清二楚的。」她語氣決然地說。「坐起來,你的毛線衫現在已經鬆脫了。」居然認為韋斯在追她,這個想法多荒謬,多令人噁心。
摩根坐起來時,引動得床鋪一陣嘎吱作響。她把毛線衫往上捲到他的背部,他將毛線衫從身上拉脫下來。一道難看的傷口,從他左肩橫過背部伸延到右邊屁股的中間,一塊曾經是白色的紗布貼在離他右手胳肢窩幾英吋的地方。
她不去理會那塊髒污了的紗布,只顧清洗那個大傷口。她的手指順著傷口摸去,尋找發炎的地方。她猛然意識到,她的手是在他背部平滑緊繃的皮膚上東摸西摸,一陣臊熱飛上她的臉頰。她感覺到她的手掌下,他的塊塊肌肉收緊起來。
慈善的主啊,她在幹什麼呀?她急忙將手移開,瞧著他那曬成茶色的寬闊背部,心想,雖然摩根?福思特無意中使她忘了羞恥,也該咒罵。
接著干吧,莎拉。
她把用維他命E和蒜油調製的藥膏搽到傷口上,心裡一直在想:他去了什麼地方,四年來他在忙些什麼,結果離開孩子們這麼久。他渾身肌肉岩石船強硬,一塊塊鼓突起來。但皮下的肉不夠多,對他這樣身架的男人來說,稍為瘦了點。也許是最近一段時間來,他沒有吃多少東西的原因,她想。
她將他身側的那塊紗布扯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別把皮膚給扯痛了。這個傷口看起來沒有感染,但還在細細滲血。「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問道,語氣關切。
「兩個星期前。」
「兩個星期前!這兩個傷口幾天前就應該結疤了。你是怎麼處理傷口的?你幹嗎不去看醫生?」
「看醫生?回美國後,我在醫院裡整整躺了一個星期之久。我向你保證,我看過好多醫生的。」
住院治療了一個星期,傷口還是這麼槽糕,可想而知,傷得多厲害,想到這,莎拉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我是你的話,就自己另找醫生。」
她用紗布包住他的那兩個傷口,然後說道:「早上我有機會再來檢查這兩個傷口之前,別穿襯衣。」
摩根坐起來望著她,直視她的眼睛:「謝謝。你是個好人,莎拉?柯林斯。」。
莎拉嗤了一聲鼻子,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她的輕蔑。她怒氣沖沖,快手快腳地收拾起毛巾和水桶。
「我可不好,我是個傻瓜,」她厭惡地說。
「幹嗎這樣說話?」
「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之後,你突然鑽出來要把孩子帶走,任何一個心理正常的女人,都會憎恨你的。」
「而你,不恨我吧?」
她站在他的面前,心裡發緊,不知所措:「我真想恨你,但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也許,你走了後,我就做得到了。我愛你的孩子,摩根。我是把他們當作親生孩子來愛的。在我的心裡,他們是我的。我無法生育我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們彌補了我生理上的缺陷,我原先不知道有這樣的缺陷存在。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要你同情我。同情是我最不想要的東西。我只是想讓你理解我的感受。你是他們的父親。他們愛你,需要你。他們等了你好久,等你回家。」
莎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眨眼將眼中淚水擠掉:「如果你給孩子們建立一個家,跟他們呆在一起,而不是滿世界漂泊,我想,這才是給孩子們的最好東西。我真高興,為了孩子,你來了。我會想念他們,想得發瘋的。你是他們的父親,他們理應跟你在一起。」
她轉身離開他,簌簌淚下,滿臉是淚。
摩根凝視著無人的門口,傾聽她輕盈的腳步聲走過房子,皺眉沉思。他心裡毫無懷疑,她說的每句話都是真心實意的。
這個女人真有風度。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當然是灰色的。
莎拉躺在床上,望著戶外路燈映照在天花板上的亮光,好幾個小時這樣睜眼望著。
算了,她對自個說。就算是我被他迷住了。那又怎麼樣?最後一個迷住她的男人是加利。那是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地方。這次卻不是如此。摩根?福思特在這兒僅呆幾天,只呆到重新獲得對孩子的監護權為止,然後他就要離開,一去不復返,孩子們也是如此。
算了,傷心就傷心吧。這不是第一件傷她心的事,也不會是最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