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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嬌安·羅斯

    要是他變得更像……更像約拿呢?她自問。但她知道,要改變這個曾給她快樂、沮喪和恐懼生活的男人,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

    「我不希望你改變,米契。」她老實說。

    他點點頭,顯然對她的回答相當滿意,先前的疑慮全拋到九霄雲外。艾蓮怎可能有其它男人?他和她的姻緣是前生注定的,打從他自黎巴嫩回來參加父親葬禮,看到她端莊地站在母親的廚房裡,他就有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

    他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她後退一步。一定是他把氣氛營造得太誘人了,反而令她不自在,米契暗忖。沒關係,慢慢來,他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我很想跟你一起洗泡沫浴,可是我有幾個電話要回。最近我似乎成了搶手貨,每個人都要找我。我打算出書,你覺得如何?」

    艾蓮很高興他會先徵求她的意見:「很好啊。」

    米契咧開嘴:「我的經紀人早上打電話來,我也這麼告訴他。」

    艾蓮的笑容頓時僵住。已成為定局的事,幹嘛還問她?

    米契見她失望的表情,頗感納悶。他又做錯什麼了?「你何不去洗個澡?」他說。希望今晚過後,他們之間的緊張氣氛能一掃而空,和以前一樣成為彼此的親密愛人。「晚餐的訂位八點才開始。」

    「晚餐訂位?」

    「我回來後就一直生病,沒能幫忙反而替你添麻煩,所以我就想到以吃館子的方式補償你,替你省去下廚的麻煩。」

    「可是——」算了,艾蓮心想,再辯也辯不過他。這樣也好,在外面比較好談事情。「去哪裡?」

    他低頭迅速吻一下她的唇:「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她永遠是這麼甜美,這麼性感。她的撩人曲線……再想下去,他恐怕會克制不住立刻佔有她的衝動。

    他摘朵玫瑰,插到她發間。「盡情享受你的泡沫浴吧。」他的聲音因慾望而嘎啞,人像趕什麼似的一溜煙不見了。

    艾蓮立在浴缸旁邊,手指按在唇上,淚水悄悄滑下面頰。

    米契不是不相信人是會改變的,但生命中有某些東西是不會變的。以前的艾蓮和他一樣,喜歡那家曾當過電影場景的約翰牛排館,不是嗎?

    第一次約會,他就是帶她到這裡來。餐館浪漫依舊,只是價格提高了一些。

    那一晚,艾蓮顯得興致高昂。今晚,氣氛有點冷淡。

    「有什麼不對嗎?」他終於忍不住問,「一個晚上,那塊排骨你一口也沒碰。」

    艾蓮抬起頭。「我不是懷疑它的美味,只是……我已經不吃紅肉了。」

    他瞪她的模樣,彷彿她是雙頭怪物:「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三四年前吧,我記不得了。反正是慢慢戒的,自然而然就不吃了。」

    「你在開玩笑。」

    「不是玩笑。」

    「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又沒問,一坐下來就顧著向侍者點菜。」

    難道艾蓮怨他替她點菜?荒謬,以前他這麼做,也沒聽她抱怨過。「對不起,我只是想帶你來重溫我們的第一次約會。」

    「這個想法固然好,可是……」她按住他的手。「人不能活在過去啊,米契。」

    她的眼神是熱的,手卻是冰的。「你總得試一試嘛。」他握起她的手,試著把它們暖熱。「咱們回家去,親愛的。」

    除非眼盲,否則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企圖。「米契……」

    「我一直在忍耐,艾蓮。」他壓低聲音。返鄉的記者英雄不宜在公開場合對妻子大吼大叫。「但我不明白要等多久才能跟我老婆做愛。」

    她掙開他的手,閉起眼睛,鼓勵自己要勇敢開口。「問題就在這裡。」

    她的臉勝比新英格蘭的2月天還白,大眼裡裝滿痛苦。米契覺得自己像站在懸崖邊上,稍不謹慎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什麼問題?」他力圖鎮定。

    「我已經不是你太太了。」

    「什麼?」

    侍者過來收拾盤子。「您點的菜有問題嗎,夫人?」侍者看著艾蓮的盤子。

    「不是的,」她想對侍者微笑,卻笑不出來。「我肚子不很俄。」

    「早上進了一些新鮮龍蝦,不知您……」

    「不用了,謝謝,」她搖頭,「我真的不餓。」

    「試試點心好嗎?」

    「這位女士說她不餓,」米契不悅地說,「請結賬。」

    「是的,康先生,」侍者說,「我馬上來。」

    「米契——」艾蓮開口。

    「不要說,」藍眸深深地凝視她,「時間地點都不對。」

    她咬咬唇,低頭保持沉默。

    不久,侍者與餐館經理一起過來。「康先生,」經理說道,「恭喜你平安回來。」

    米契擠出職業微笑:「回來真好。」

    經理看向艾蓮。「康太太,聽說你晚餐一口也沒吃,真的不需要我們再替你準備其它菜餚了嗎?我們的廚師願意為康米契的太太提供任何服務。」

    「我太太不餓,」米契說,「大概是因為我的歸來令她太興奮了,所以吃不下。」經理接受他善意的謊言。「這也難怪。」看到米契掏出信用卡,經理忙揮開。「本店請客。」

    「謝謝。」米契沒心情推辭。「請轉告廚師,他的炸排骨做得跟以前一樣好吃。」他扶著艾蓮的手臂一同起身。「走吧,親愛的,該回去了。」

    艾蓮深諳米契的脾氣,他一離開餐館就不再說話,沉默得令人心慌。

    米契自知,他的沉默源於恐懼,而不是憤怒。艾蓮投下一顆超級炸彈給他,他得細細思量對策,千萬不能讓它爆炸,摧毀他這一生最重要的談話。

    他們一回到家,就不約而同往廚房走,因為那裡既是屋裡少數幾個乾淨的地方之一,似乎也是最不會引起道想的中立地帶。

    「喝一杯,如何?」艾蓮打破沉默。

    「我還在吃藥,不能喝。」他和她一樣客氣,彷彿是陌生人。

    「喔,我忘了,對不起。」

    「顯然你的心事不少。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喝咖啡就好。」

    「一點也不麻煩。」她樂意為他做任何事,以拖延攤牌的時刻。「噢,真糟糕,咖啡用光了。我本來打算下班順便買回來,可是今天公司特別忙,一大難事情沒辦,偏偏這時候該死的崔雷西又跑來湊——」

    「稍安勿躁,艾蓮,沖泡即溶咖啡也行。」

    艾蓮懊惱地看向他:「我真的很抱歉,米契。」

    「為咖啡的事道歉?不必了,親愛的,再大的委屈我都承受過了。」

    最困擾她的就是這個。當她與約拿沉浸在甜蜜的愛河時,米契卻在受苦,她怎能心安?

    「我做事一向講求效率,」她說,「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把這件事忘了。」

    「或許你心裡想著更重要的事。」米契心平氣和地說道。

    「被你猜中了。」她轉開身,舀一匙即溶咖啡到杯內,然後將水煮開。

    「這是我多年記者的敏銳直覺。」他苦笑道。

    「當年你採訪南美某國政變,差點喪命,《時代週刊》還稱讚你是最出色的電視記者呢。」

    「那是《新聞週刊》說的,《時代週刊》只說我是挖掘新聞的天才。」

    「還說你的報導具有高度智能且具通俗性,把電子新聞學帶進更深的層面。」

    「你都記得?」

    「當然記得,剪報還保存著。」

    從高中時候,艾蓮就為他深深著迷,報章雜誌凡有他的消息,便剪下來留作紀念。當她美夢成真,與他結成親密伴侶後,她才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他得知後,驚訝萬分。

    「我有另一個想法,」他走過去拿開水壺,「光聊天,不喝咖啡。」

    艾蓮拉張椅子坐下。「有件事我必須向你解釋,」她逼自己直視他。「我並未主動要求解除你我的婚姻關係。」

    「這是好的開始。」他坐到她對面,兩人膝與膝幾乎碰在一起。「既然這樣,為何說你不再是我太太?」

    「我給你的剪報,你看了沒有?」

    「看了。」

    「那你應該知道,三年前國務院已宣佈了你的死訊。」

    「那是因為伊斯蘭教聖戰士宣稱他們已將我處死。這種無稽之談值得相信嗎?實在不敢想像我的政府和我所愛的人竟然都認為我死了,我是不朽之軀哪。」

    「我們的確是這麼認為。」艾蓮吸口氣,拚命忍住淚水。「照片很模糊,政府請專家研究好久,才宣佈屍體是你的。」她哽咽一聲,停頓下來。然後嚥下口水,繼續道:「我們也不願相信,但政府的態度相當篤定,又找不出綁匪必須撒謊的理由。我的意思是,如果人質對他們有利用價值,為何要謊稱人質已死?」

    那陣子她一定很不好受吧?米契自忖。從丈夫被綁架,擔心丈夫安危,到得知丈夫死訊,自己成了寡婦……

    「那個世界的人才不管他們做的事合不合乎邏輯。」他皺起眉頭,回憶著。

    「喔,米契。」艾蓮垂下頭,不忍想像他的痛苦往事。

    他拉回思緒,執起她戴婚戒的手。「我只要你的愛,不要你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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