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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江南

    尉遲靖看著眼前的一切,心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那金光應該是活佛的法力,現在終於回到寶石之中,十年前陰差陽錯發生的意外,總算都歸位了,但他和至愛白瑪,卻永遠也不回來了……他閉上眼,擁緊懷中漸漸冰冷的軀體,無力地跪倒在地面的血泊中;熱流蔓延在腹部,但他麻木的沒有知覺,黑暗中,他的神志越漂越遠……他知道自己應該好好活著,否則白瑪一定會自責不已,但是,他真希望血就這麼流乾,讓他隨她而去。

    第十章

    知覺恢復了幾許,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火燒般的痛苦,尉遲靖緊絞著眉,全力抵禦瀰漫在腹部的劇痛,意識徘在幽黯和清醒的交界。

    他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他知道徊自己沒死,腹部的傷口已不再流血,而且好似被緊緊包紮住了。他的耳中聽見胸腔深處的心跳聲,還有一陣遠遠擴散而來的悲痛哭號。

    「我苦命的孩子!」

    是誰在哭?哭得這麼心碎?

    「是我不好,讓你來世上受苦……」

    這麼瘠撓低愴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耳熟……究竟是誰?

    「帶你進宮,真是天大的錯誤,是父親對不起你,白瑪!」

    白……瑪?尉遲靖撐開沉重的眼皮,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襲破舊的黑斗篷映人他的眼中——只見正在白瑪屍體邊痛哭的,正是那個神秘人。

    「你到底是誰?白瑪的爹不是已經死了?」他艱難地坐起身來,望著神秘人的背影。

    她爹早就被迦羅殺了,她親眼目睹了慘劇的發生,難道還會有假?

    「我……」聽見他的聲音,神秘人轉過身來,像一尊石像般黯然靜立,良久後,他撥開了頭上罩著的兜帽,露出他滄桑瘦權、充滿裂痕的臉,「我是丹薩一白瑪的父親,我沒有死。」

    尉遲靖凝視著丹薩的眼,沒有露出訝異的神情,經歷了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感到驚訝了,他默然不語,等丹薩繼續說下去。

    「我被迦羅砍成重傷,照理說應該必死無疑,但也許上天並不想收留我骯髒的靈魂,我居然沒斷氣。後來我被人扔進宮後的雲谷裡,也沒摔死。我在谷中不知昏迷了多少日子,醒來後,才發現自己還活著。」丹薩的聲音就像一柄淒冷的刀,在尉遲靖的心板上刮下了淒涼的痕跡。

    尉遲靖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腹部尖銳的疼痛,由石塊疊成的平台上起身。這是一間狹小的封閉石室,除了他身下的這張石台,對面還有另一張石台,白瑪的屍體就被安放在那裡。

    他一手按住腹部,來到了丹薩的面前,就著室內昏黃的油燈凝視著對方。近看之下,丹薩臉上一條條的傷痕更清晰了,在臘黃皮膚的包裹下,他的頭骨扭曲得十分明顯,一看便知曾經摔斷過。

    而最吸引尉遲靖眼光的,是丹薩喉上那道食指般粗的刀痕,照這樣的深度來看,他的氣管應該被割斷了才是,居然還能撿回性命,實在是天大的奇跡。

    「你沒死的事,連白瑪也不知道,難道從來沒有人發現你潛伏在這裡?」

    「當然沒有,在這座宮裡,我熟悉太多不為人知的密室和密道,像此處,就是我十年來的藏身之地。」丹薩回顧四周,露出一絲飄忽的苦笑,「在這十年中,我一直想找機會放走白瑪,但監禁她的密室外總是守著迦羅的手下,我連靠近也不行。直到經書被盜之後,迦羅派出所有的人手去追竊賊,白瑪終於有機會逃出密室,而我總算能為她指引出宮的密道。」

    尉遲靖心頭一痛,把臉側向一邊,不想讓丹薩看見他失控的表情。

    白瑪說,他是改變她一生的恩人,要是他沒有派人盜經,她永遠也不可能脫離那個人間地獄,但是他能給她的為什麼這麼少?他希望她能擺脫所有的噩運,從今以後盡情享受他的愛與呵護,但老天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的眼中因痛楚漲滿了血絲,丹薩看在眼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一看到你們,立刻認出了白瑪,因為她和她母親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說實話,放她逃出去後,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再見到她了。」丹薩難過地說,看起來更加蒼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尉遲靖。」他啞著聲說,覺得喉嚨緊得發痛。

    丹薩點點頭,眼中流露出感激,「我看得出來。你愛白瑪,對嗎?雖然她的生命很短暫,但能遇上—個真心愛她的男人,這孩子也算不枉此生了,我真為她高興。」他輕拍了拍尉遲靖的肩膀,手指因激動而顫抖,「不要再難過了,雖然不捨,但死亡是脫離妖經邪惡控制的惟一方法,對白瑪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我只要想到白瑪再也不用受苦,我就不會難過。」尉遲靖走向那座石台,無限憐惜地望著躺在上面的白瑪。

    他伸手撫著她冰冷的小臉,就像過往一樣,只是這一次他的溫度再也無法溫暖她。

    「我只會……只會不斷地想念她,永遠也無法停止對她的思念,就算時光飛逝,也忘不了她的笑靨,因為這個小東西把我的心給帶走了。」他望著她緊閉的眼,露出一抹溫柔的笑,眼中閃著淚般的柔光。

    他的心從來不屬於任何人,在愛上白瑪之後,才找到了一個妥貼安放的位置。她雖然走了,但留給他的已經太多,他擁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可以回想,想那雙清澈燦亮的眼眸,想那張雪似的容顯上綻放的甜美笑容……

    丹薩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卻忍了下來。他緊緊盯著尉遲靖,無底洞般的眼中藏滿了千言萬語。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生離死別,沒有人能夠忍受深愛的人被死神奪去,更少有人視死亡為歸宿。

    但這男人忍住了滿心痛楚,含著微笑望著已死的愛人,只因為他知道死亡對她來說是最美好的選擇,並且因為她終於得到了自由而感到滿心安慰,他的心裡究竟懷著多麼濃烈的愛意,才能這麼勇敢、平靜地接受她的命運?

    「我可以帶她走嗎?」他抬起頭,驕傲的眼中竟然帶著乞求,「白兒被囚禁了這麼久,還沒好好欣賞這個世界就離開了,實在很可惜。我希望能帶她去江南,把她葬在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讓她有賞不完的人間美景。」

    原本,他很想帶著她四處遊歷,彌補她被囚多年的遺憾,但這個夢想永遠也無法實現了。現在他只能找個最美的地方葬下她,而後就此守在她的墓旁,永遠也不離開。

    聽著他語中流露的憐惜,望見他眼底執著的深情,丹薩乾澀的喉中終於忍不住暴出一串急吼。

    「你……你真的這麼愛我的女兒,甚至願意為她做一切的事情?」他乾瘦的手指緊緊扣住尉遲靖的肩膀。

    「我當然願意。」尉遲靖笑了,他的笑裡藏滿了他對白瑪深摯的愛,那不會因為死亡的距離而減少。

    「那……也許……」丹薩死捨著尉遲靖,而後又突然甩開了手,開始繞著狹小的石室打轉,看起來正為了某事煩惱莫名。

    「你是白瑪的父親,如果有事要我幫忙,我很樂意。」他以為丹薩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需要援手。

    「要人幫忙的不是我,是白瑪……」丹薩倏然止住腳步,焦灼地凝視著尉遲靖,「這事是逆天而行,我其實不該……連想都不該想的!」

    尉遲靖一頭霧水,但一聽到是和白瑪有關的事,他的神經立刻繃緊,「不管是什麼事,請你說清楚好嗎?」

    「這……好,我就告訴你吧,我們密教流傳著一種密法,叫作『人間輪迴』,意思就是能讓死去的人超脫天命限制、擺脫六道輪迴的定律,重新在人間……」丹薩深吸一口氣,雙眼精炯似火,「復生!」

    尉遲靖一把扣緊丹薩的雙臂,眼中射出激動的光芒。

    「真的嗎?你有辦法讓白瑪活過來?」他逼問,幾乎是狂喊出口。

    「只憑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必須有你的幫助才行。」丹薩說完這句話,整個人沉靜下來,忐忑的神情消失無蹤,看來為了白瑪,他已經下定決心豁出去了。

    尉遲靖鬆開手,眼中翻騰的情緒被冷靜所取代。丹薩能把話說得這麼肯定,就表示這件事真的可行!

    「你要我怎麼做?」他低問,篤定的眼神似乎表示就算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個人的壽命不會無故延長,我要藉著人間輪迴的密法,將你剩下的陽壽移轉一半給白瑪。如果你還能活五十年,那麼其中一半的壽命就會成為白瑪的,你們兩人將在二十五年之後同日而死。」

    想到白瑪能重新活過來,而且兩人將攜手同日而死,尉遲靖心中的哀傷就像煙霧一般瞬間飛散,一切的陰霾都被光明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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