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簡鈺
小琤兒一臉被嚇壞的震驚神情,逗笑了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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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烙威的一句話,等待電話成為歡晨的生活重心。
但是,她已經盯著電話整整五天了,卻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她默默地接受了事實;他的選擇是什麼,不必講得太白,也已經能看得清楚,她該有覺悟才是。
將頭靠在膝蓋上,她冷靜地想著:曾經得到過他的愛,雖然很短暫,但那已經足夠了;愛過她,他已經成全了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不管如何她都謝謝他。
這時,公寓的門鈴叮噹響起。
「Surprise!」她才一打開門,睽違已久的紀母便跳上來抱住了她。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她驚訝低呼。
他們來得這麼巧,像是老天爺知道了她的處境,明指一個選擇給她。
「我們到日本視察業務,順便來台灣轉一圈。」紀父慈愛地說著。提著行李,催促互相擁抱的母女倆進屋再說。「我跟你媽明天就坐飛機回美國啦。」
美國,歡晨默默想著。她的家、她的家人都在那裡,她細聲喃喃。「兩個人來,那不如就三個人一塊回去吧。」
「在說什麼?歡晨。」因為太久沒看到女兒,紀母笑瞇了眼,連幽默感都破閘而出。「什麼兩個來、三個去的?我跟你爸都這麼老了,哪還有能力再給你添個弟弟或妹妹?」
「喂喂,孩子的媽,有點分寸哪。」紀父挑高了眉,也被她的俏皮話逗笑。
只有歡晨了無笑意。她愣愣地看了他們許久許久,才終於說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你們一起回美國吧。」
紀父與紀母面面相覷,這才發現她有些憔悴。「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我只是好累好累,想回家了。」她避開他們關心的詢問。
雖然不解,但紀氏夫婦還是為她突如其來的決定感到高興。「那就跟我們走吧,這裡的一切,再派人來處理就好。」紀父體貼地說著。
「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要回美國也不早點說,好讓下人把你的房間整理好。」紀母半是埋怨、半是開心。
擁著他們閒話家常,歡晨在心裡默默歎息。隻身在台灣的日子,就在她還來不及收集更多的歡樂時,悄悄地被她親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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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威,等等我嘛!」輕快活潑、稍嫌甜膩的聲音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不管他走得再怎麼快、不管臉有多臭,她還是牢牢地黏定他,像蒼蠅紙;雖然這嗓子聽來是挺甜,不過連著六天,白天黏著、晚上也黏著,他煩都煩死了。
烙威轉過頭來,死命地瞪著唐湘吟。
好脾氣已經被磨盡,他懷疑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對。說也奇怪,這幾天以來,湘吟總能捕捉他的行蹤,又準又穩,像是全家人都串通起來,給她行個方便似的。
他被他們聯手困在大宅子裡也就算了,但他不明白,為什麼不管他怎麼撥電話,就是連接不到歡歡的線?
打查號台、打障礙台,甚至半夜打電話到二哥房間,叫他起來上廁所都能暢通無阻,為什麼就獨獨不能跟歡歡說話?
陰謀,他懷疑這是個巨大的陰謀!
「我們到陽台去吹吹風,好不好?」唐湘吟繼續癡纏大計。
「閉嘴!」他眼明手快地摀住她的嘴巴。「聽我說完,不許再插嘴!」他決定不擇手段,就算欺負女人也要把話說清楚。「如果你是來找我敘舊,我很歡迎。但是我討厭你緊迫盯人,況且我也不想跟你再續往日情;我已經有歡歡了,我很愛她,你根本介入不了我們!」
是他的錯覺嗎?湘吟的眼神竟也從嬌柔可愛變得犀銳冷傲。
她用眼神示意烙威放開手。「那正好,我要告訴你,其實我也很討厭一直糾纏你。」她態度一改,又變回了當初分手時,大喊「我恨你」的怨懟少女。
「那為什麼你還……」烙威簡直一頭霧水了。
討厭糾纏他,卻又苦苦追逐著,難不成她有自虐傾向?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願你媽媽很疼你。他同情地看著她。
「去問你二哥,是他要我來的。」唐湘吟冷然地說道。她的內心就像烙威一開始所想的,巴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要不是他提出相當的利益誘因,我才懶得理你。」
當初他們不快地分手,就是因為他一天到晚歡歡長、歡歡短的說個不停,視她如無物,打碎她純潔的少女心,恨都恨死他了。要不是有人從中接頭疏通,她哪還想再見到這個臭男人?
「什麼意思?」烙威用力地握住她肩膀。
她吃痛地掙開。「打電話去問你二哥,你不是有他的專線電話嗎?他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烙威一把抓起電話,唐湘吟便乘隙溜走了。
「你幹了什麼好事?」電話一接通,烙威馬上吼了出來,咬牙切齒。
「啊,你發現啦?總算還來得及。」烙海悅然的聲音傳來,一貫的悠閒。
「為什麼要湘吟到我身邊來興風作浪?」這件事肯定全家人都有份,看他不一一收拾他們才怪!
「要讓你釐清,你愛的到底是誰?」因為時間太緊迫,烙海也只好捨棄逗弄他的樂趣。「你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唐湘吟是你最愛的女人嗎?」
「那是假的、假的!」是為了很莫名其妙、很可笑的理由咬牙硬掰的,為什麼每個人都記得那麼牢?他實在不想舊事重提,削自己面子。
「跟我說沒有用,想砍我罵我也不是時候。」烙海輕輕一笑。「給你一個消息,再一個鐘頭,歡晨就要跟她父母回美國了;她可不知道你最愛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什麼真的假的,也許你會有興趣去跟她說明白。」他看了看手錶,瀟灑說道。「我可以動用葉氏的力量,將班機延遲三十分鐘,讓你們話別……喂喂?」
縱使他再神機妙算,也沒料到烙威早在聽到一半時,就已經丟下話筒衝了出去;他的話說得那麼慷慨、人情賣得那麼爽快,卻都只有空氣聽到而已。斷了線,烙海靠在皮椅上,笑得暢悅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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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到了,提著輕便的行李,歡晨和父母準備上飛機。
縱使依依不捨,她也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會軟弱地打消回美國的念頭。
烙威現在在做什麼?陪唐湘吟談天說地,還是說山話水?在他們暢笑的同時,他可曾想到她正淒然地飛離台灣?
「歡歡,等等我,別走啊!歡歡,你在哪裡──」瘋狂的喊叫聲從機場大門一路殺了進來,直追在後。
歡晨腳步一停,側耳細思。不會吧?那是烙威嗎?腳步聲驚天動地,像一大群胖老鼠在閣樓裡騷動;喊叫聲響徹雲霄,簡直讓人丟臉到家。這會是他嗎?
正想著,如果在六天前他們還甜甜蜜蜜的時候,他敢當街大叫她的名字,她一定非好好教訓他不可;可是現在嘛……算了,搞不好一路找來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她幹麼要想這麼多?費神!
想著想著,歡晨不自覺地轉過身子去。
「歡歡、歡歡──」烙威一眼在人群中認出她來,用力揮著手,朝她跑近。
「歡晨?」紀父與紀母同時出聲喚她,有點搞不清狀況,也有些了悟。
經過一天的相處,他們發現她變得很憔悴,又聽到她出人意表地說想回美國,在高興之餘也有些擔憂,猜到他們「哥兒倆」八成是鬧意見了。
他們環臂在胸,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
「哈哈哈。」烙威在歡晨面前猛然煞住身勢,差點撲倒她。「歡歡,哈哈,你別走。」哈哈是他的喘氣聲,激烈地表達了他一路飆來的狠勁。
「別走?」她挑起眉。「我留著做什麼呢?」看他跟唐湘吟出雙入對,而她獨嘗寂寞嗎?
她輕哼著。雖然作完愛情選擇題,烙威連通電話也不打給她;但他知道該到機場歡送她,略盡「朋友」之誼,總算還有點良心。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天大的糗事。」烙威下定決心,大聲地說道,也不介意旁邊有許多圍觀的群眾。「唐湘吟根本不是我最愛的女人!」
「不是?」她懷疑地睨著他。「怎麼可能?你把她的名字掛在嘴邊好幾年,難道都是講假的嗎?」
「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在你以為我拒絕了你的告白、在你對我說了要做一輩子的好哥兒們以後,我覺得之前喜歡你的我,簡直是自作多情,所以覺得「很糗很糗」。」好面子實在是他要不得的陋習,他全盤托出自己的可恥心事。「不久後,唐湘吟跟我告白,我就想:乾脆跟她在一起,這樣一來,你沒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大家剛好扯平。」
笨蛋!這種事也能扯平的嗎?在場的每個人都在心裡罵他。
聽到此,深知他有多顧及面子問題的歡晨若有了悟,但是……可惡,他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說是她先告白的,是要她以後都不能做人嗎?還有她的父母,他們會怎麼想她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