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霽玥
「小姐……」
傳來的竟是月皎的聲音。
「什麼事?」聽月皎那為難的語氣,她已經猜到大半。
「是姑爺……他派人來說他喝醉了,不能進新房陪你,今晚要在書房休息。」
步靈均倒吸一口氣,雖然明知道這樁婚姻不見得會美滿,但洞房花燭夜就惡意缺席的新郎倌……這未免也太狠了吧!
她扯下紅蓋頭,更不顧月皎的阻擋,執意取下鳳冠,好讓又酸且疼的頸項舒服些。
「小姐,你自己掀蓋頭是多不吉利的事呀。」月皎跟在步靈均背後,又開始她的碎碎諗。
「新郎倌都缺席了,我不自己掀,難不成你要我戴著這重得要命的鳳冠坐一夜嗎?」
步靈均含笑地望著月皎。
也對!可是……「那你可以叫月皎幫你掀嘛。」她還是覺得不妥。
「好、好、好,反正我都掀了,你擔心也沒有用。」拿起繫著紅絲線的酒杯,豪氣萬千地兩口就全喝光,臉色霎時變得嫣紅嬌媚。
「小姐!那可是交杯酒呀!」月皎本想伸手去搶,卻又晚了一步,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來不及了。」步靈均被酒氣熏得有些頭昏,淘氣地對月皎吐了吐小粉舌。
月皎洩氣地看著主子緋紅的臉。
一向貞靜優雅的小姐,只要沾了酒,就會像現在這樣失控,所以在步家,她總是守得緊緊的,一滴也不給喝。
但是,依今天這種情況,也許讓小姐放縱自己一下,或許會比較好吧……???
喝了酒,鬧了一夜的步靈均,終於在隔天嘗到惡果。
她的頭有如千斤重,又好像有好多螞蟻在啃食似的,讓她難過得臉色泛白。
「月皎,我這樣的臉色,人家一定會覺得我是棄婦哦。」看著銅鏡裡那蒼白的人兒,步靈均沮喪地問著正為她梳頭的月皎。
你活該!月皎本想回她這一句,後來又想到對主子這樣說話,好像不太好而作罷。
「還好啦,反正小姐你天生麗質嘛?」後面那一句可不是敷衍哦!她家小姐的容貌就算不是沉魚落雁,也算是國色天香了。
不一會兒工夫,月皎利落地為她梳好一款桃心髻,插上她最喜歡的那支雪玉翠簪,又細心地在她的臉上了淡淡的花粉,好掩飾掉她的蒼白,最後才在小巧的檀口抹上胭脂。
「好了,大功告成!」月皎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精心傑作。
步靈均站起身來,從鏡中仔細地打量起自己。
一襲粹絳紅色復紗裙,配上素白的內衫袍,讓骨架纖細的步靈均更顯清麗脫俗,而臉上淡淡的妝,則成功地粉飾了她昨晚的放肆。
「走吧,該去向我公公請安了。」
「可是……小姐……」月皎卻在此時卻步。「姑爺沒來耶……」
步靈均聞言一愣,隨即漾出一抹笑來。「我想,他應該沒醉到忘記請安的事,也許他會到廳外等我吧。」
不等月皎聽明白,她逕自走出衍風居,讓月皎一頭霧水的追在後頭。???玉家不愧是東城首富,廳堂亭榭一點也不輸步家,卻又不會顯得過於華麗,讓人感到一股寧靜雅致的舒服。
在一名梳著雙髻的小婢指引下,步靈均和月皎緩緩來到大廳外。
一個背對著她們、身著靛青袍衫的男子,正不安地在廳外踱步,焦急的步履顯示出他的煩躁。
「小姐你真厲害!姑爺真的在廳外等你耶。」月皎小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步靈均自嘲地一笑,她可不認為說中這種事,有什麼好厲害的。
靠近那男人,步靈均才發現他好高大健碩,但還不至於讓她有壓迫感。
「你在等我嗎?」
圓潤的嗓音從玉荊風背後響起,他迅速轉過身去。
一張出水芙蓉般的嬌顏映入他的眼裡,讓他有一瞬間的閃神。
「你就是步靈均?」回過神的他,心中升起微微不快,厭惡自已竟在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的感覺。
多好笑的問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昨夜的燭光可能太暗,或是新郎喝得太多,否則怎麼會連新娘的臉孔都記不住?
「是的,我就是步靈均。」
她毫不掩飾地打量她的丈夫,不得不承認,他長得是挺俊的。
雙眉似劍,眼瞳漆黑而深邃,挺鼻薄唇,是的,他毋庸置疑的是一個很容易令人心動的男子。
「如果我們再這樣站下去,恐怕要等到晚上,我爹才能喝到他兒媳婦的茶了。」不知為什麼,玉荊風討厭看到她凝視他的眼神,好像要看穿他似的。
「你!」步靈均欲言又止,良好的修養容不得她破口大罵,只能先咬牙切齒地忍下,她深吸口氣緩了緩情緒。「走吧。」
走進大廳裡,玉天雲已經坐在花梨扶手椅上,一見到她和玉荊風,臉上旋即浮現滿意的笑容。
一旁的小丫環立刻拿來一塊軟墊放在地上。
月皎小心翼翼地扶著步靈均跪下。
青蔥玉手捧起婢女手中的茶盅,她淺淺地笑道:「爹!媳婦來給您奉茶請安了。」
「均兒,快、快起來。」玉天雲象徵性地接過茶杯,隨即要她起身。
「我和你爹本是舊識,你更是我從小看大的,如今成了一家人,那些一客套規矩就全免了吧。」
「謝謝爹。」
步靈均也不執意,在月皎的攙扶下起身。
玉荊風見狀,二話不說地轉頭便要離去。
「你給我站住!」玉天雲大聲吼道。
玉荊風轉過身來,一點也不迴避父親的怒目。
「靈均才剛過門,對府裡一定不熟悉,身為夫婿,你難道不該帶她四處逛逛嗎?」
玉老爺的口氣不是提醒,而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玉荊風眼中淨是不耐。「爹,為了這婚事,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帳,有很多事等我發落的!」
「你連幾個時辰都撥不出來嗎?」自己的兒子他當然知道,這小子就是故意惹他氣。
「爹,玉……荊風他忙就別麻煩他了,找個小婢領著我逛就行。」步靈均不想為難玉荊風,誰都看得出他是千萬個不願意帶她逛園子。
「瞧!她都這麼說了,就讓金兒陪她吧,我有事先走了。」
臨走時,玉荊風回過頭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涵義複雜,令步靈均不解。
望著兒子甩頭就走的背影,玉天雲的嚴父氣焰頓時減退一半。
「我這放任不羈的兒子,你以後可得多擔待些。」
「您放心,我會的。」
望著和親爹一樣慈祥的公公,步靈均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老人家失望。???金兒盡責地領著步靈均和月皎逛園子,每個院落、軒閣一個都不漏。
她和月皎簡直一見如故,兩個人同樣喳呼,步靈均甚至有些狐疑,玉荊風會讓金兒來領她們,會不會是擺明了要整她。幸好自從她有了月皎後,已經練就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絕世神功,現下才不至於被兩隻小麻雀吵死。
「少夫人,整個府邸都逛過了。」金兒仰頭看看太陽,都已中午了。
「咦,那裡還有惜情閣和天香樓呢,你怎麼沒帶我去?」步靈均好奇地指著林蔭深處的樓院。
「哦——天香樓是二小姐的閨房,她性子挺膽小的,怕陌生人,所以金兒才沒讓你們進去,至於那惜情閣……」金兒支吾地不知怎麼說出口。
「惜情閣怎麼了?」嘰喳不停的金兒突然的詞窮,引發步靈均難得的好奇心。
「那惜情閣……裡頭住的……是表小姐!」金兒小心謹慎地用字遣詞,她還有老父老母及么弟要靠她呢,可不能因為多嘴而丟了差事才好。
「哦。」步靈均點點頭。
表小姐?月皎曾提起有個表親同住,看來就是這位表小姐了。
「雲音小姐脾氣好,人又漂亮,只可惜身子骨差,成天要補,活像個病西施,不過老爺和大少爺疼她可疼得緊,尤其是少爺,沒他的准,誰都不許去惜情閣,怕擾了表小姐靜養。」金兒刻意隱藏少爺和表小姐的戀情。
金兒的一句病西施,硬生生地刺入步靈均的心窩。
好一句病西施!西施患的是心痛之症,而她亦是。
她再也沒心情去熟悉什麼園子,旋身正準備離開,一陣悠揚的琴音吸引了她,不知不覺地挪動腳步往琴聲方向走去。
不顧金兒的阻止,步靈均執意走進天香樓。
天香樓裡的擺飾並沒有像其它院落華麗,但是卻顯得清靜雅致。
繞過紫檀屏風,小小的外屋只擺了幾張雕刻簡單的曲背椅和一張小桌子,由擦拭得晶亮的桌面和椅背看來,屋子的主人相當寶貝這些傢俱。
這玉家的二小姐,的確引起步靈均的興趣,她不願錯過與玉荊璞見面似的,舉步走入內室。
玉荊璞專心地彈琴,根本沒去注意閨房裡多出三名聽眾,她閉著雙眼,所有心神全集中貫注在白嫩的十指上。
一會兒,如飛瀑流泉般順暢怡人的琴音,結束在玉荊璞心滿意足的呼氣聲中。
慢慢地,玉荊璞在平息激盪的情緒後,緩緩地睜開雙眼。「啊!」映入瞳中的三條人影,嚇得她驚呼一聲,隨即衝到琴桌後的小屏風躲起來,只探出一顆小小的頭顱,不算小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