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多情反被無情傷

第24頁 文 / 季瑩

    「丫頭,妳真的非走不可?」楚阿爺不捨的問。

    「是啊!天漠和我在江寧那邊都還有此事要辦。」花綺端起酒杯徐徐飲盡。

    「該不會是辦喜事吧?」楚阿奶笑吟吟的擠眉弄眼。連日來瞧著這雙如膠似漆的小兒女,老人家是越看是越覺得登對,自然就難免語帶玄機、形色皆喜。「若真要辦喜事,咱們的排場是比不上王府啦!可阿奶敢誇口,咱們也不會太寒酸……」

    「阿奶!」對於楚阿奶躁進的月老性格,楚樵幾乎無力招架,「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能談什麼辦喜事?況且,三格格的婚事,一定要經過王爺和福晉同意。」

    「是,有道理,應該的!既然你小倆口已論及婚嫁,那麼,這對青玉鐲就當作信物,丫頭,這回妳總不能再拒絕了吧!」楚阿奶的聯想力是三級跳的,才說八字沒一撇,她便認定兩人已互論婚嫁,她老人家打腕袖裡小心翼翼的揣出包在厚絨布裡的傳媳青玉鐲。

    放下酒杯,看看楚阿爺和阿奶,遲疑的目光與楚樵相接,他眼底的希冀,催促著花綺伸手捧起青玉鐲,並讓楚阿奶幫她戴上。

    是命中底定的了,即使她明白天漠「刀山油鍋我獨往矣」的決心,明白兩人已經沒有將來,但正因為明白,所以,她成了他的紅粉知己,成了他只能結髮結心,卻不能結姻的妻。

    但至少,這青玉鐲一戴上,便能暫時寬慰楚阿爺和阿奶二老的心,也更堅定她寄望來生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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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花綺蜷縮在楚樵的懷裡,他溫柔的順著她的發,她則瞧著一左一右,兩腕上的鐲子,縱使離別的愁已開始擴散,她倒也還能調侃自己。「像不像被上了箍咒的齊天大聖?差別只在於它被上了頭箍,我則是被上了手箍。」

    「哪有人譬喻自己是潑猴兒的!」楚樵揉撫著她的頸背輕笑。「妳不喜歡?」

    「不,我喜歡,其實,這樣也好。」她淡淡的說。

    「哪裡好?」

    「好在我心裡踏實些,至少你留了些信物在我身邊,假設你忽然決定不報血仇了,假設你忽然想歸隱山林、青山綠水的過日子,並且娶房妻室替你生幾個胖小子,那『妻』這個名額,就非我莫屬了!若想逃,你可是想都甭想,因為我有信物!」她孩子似的在他眼前晃動琅璫作響的兩腕,可心上卻漫過一股淒涼。

    其實,她想說的是,這兩隻青玉鐲倒真是個好信物。來世,誰又知曉要經過幾世代呢?也許歷經輾轉、歷經輪迴,即便堅持不喝孟婆湯,但經過世代的交錯,只怕誰也沒有把握彼此不會倆倆相忘,而這兩隻鐲子,或許還能助她與天漠在來世尋覓到彼此。

    花綺也瞭解如此的想法太過荒誕,可畢竟她和天漠今世已注定無望,若不寄望來世,又情何以堪呢?

    楚樵則是輕握住她藕似的手腕,縱使對於離別,兩人都不想再多著墨,可他又豈會真的不懂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那股深愁。

    「三格格,來生,我定不負妳!」這是他唯一給得起的承諾。

    花綺仰起頭撫著他剛正的下巴輕歎。「可,若今生我先負你,你還會期盼咱們的來世嗎?」她問得古怪。

    楚樵想了想,而後綻出一抹微笑,但那笑裡卻包藏著哀傷。「今生,斷然是我負妳了,若爾後妳另擇良配,亦屬正常,我不敢要求妳為我守活喪,如妳所言,假使真有來生,那麼,咱們只能期盼,期盼來世能倆倆相『望』,而非倆倆相『忘』。」

    花綺點點頭,更古怪的問道:「如此說來,你會原諒我今世所犯下的任性囉?」她說的是任性,不是過錯!

    「我一直愛極妳的任性,那也是妳可愛的部分,妳我之間沒有所謂原不原諒。」

    「可假設若……若我那樣的任性會傷害到你呢?」

    「那我也認了,誰教我如此鍾情於妳,又不得不如此的辜負妳呢!」他說得理所當然。

    看來,他對她的感情正如同她對他的,同樣的刻骨銘心、同樣的盲目,他們之間若非橫豎著他的血仇,那麼,他倆必定會是一對神仙美眷、如意佳偶吧!

    這回,她以雙手環住他頸項輕聲問:「你可知曉我鍾意你什麼?」

    楚樵一向比較內斂,僅以揚眉代替疑問。

    花綺一汪如秋水的明眸對上了他燦爍如寒星的眼瞳。「先吸引我的是你眼眸,裡頭冷漠得教人起寒顫,只覺得其間彷彿寫著『人世晃晃,疏離一生』幾個大字。但在仇家寨裡,我卻見識到了你玩世不恭與卓爾不群的魅力,可那時我身陷矛盾,既不屑你為虎作倀,又恨自己為你心繫一方。到如今,接受自己鍾情於你的事實:心疼你的遺世淒涼,又愛極你的視死如歸。天漠,在我心目中,你猶如不論境遇如何險惡,總拚命上長的孤松,而我,則是一株只想緊緊依附你的籐蘿……」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又梗塞了起來。金風玉露一相逢啊!是緣分,卻最怕是有緣沒分,縱使心裡已做了最壞的盤算,還是免不了苦苦銷魂,黯然神傷。

    悲歡離合無情!楚樵比花綺更早體會,也體會更多。他又何嘗願意雁斷西風,四顧茫茫呢?然宿命已定,他唯有把握此時此刻,汲取她的哀傷,戀棧她的風情。

    他翻身將她覆在榻上,溫柔的吮去她睫上的淚花。「依附我吧!我是孤松,妳是籐蘿,就讓咱們生生世世緊緊的纏繞。」這是他僅能說的情話。

    話落,他貼緊她,以時而溫柔恍惚,時而沉重狂亂的佔有速度,俘虜著她的軀體與靈魂。

    他是孤松,她是籐蘿,無意苦爭春,唯一奢望的是來生來世--人間有處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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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寧府,亦稱「應天府」或「南京」,是個繁華的都城。楚樵送花綺回江寧,沿途風平浪靜,其間只發生了兩件「小」插曲。

    其一是,在路過鎮江時,楚樵出手救了一號「人物」。

    他一向不是個好管閒事之人,可舟艇暫停鎮江渡口的這日,他卻看見近十位帶刀莽漢正在圍攻一位年過四十,穿著灑逸卻手無寸鐵的中年漢子,那批莽漢招招陰狠、刀刀凶險,看起來像是存心想置那漢子於死地。

    楚樵或許不愛管閒事,卻好打抱不平,眼見那人處於危急狀態,他毫不遲疑的拔劍相助。

    算來,楚樵與那人的武功都算上乘,楚樵使劍,削鐵如泥;至於那漢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接過花綺隨心擲來的一把油紙傘,便打得那批帶刀莽漢落花流水、節節敗退,乃至最後作鳥獸散。

    莽漢全抱頭鼠竄後,花綺遠遠的瞧了那中年漢子幾眼,此人儀表赫赫、相貌堂堂,穿著雖是普遍的長袍馬褂,可看起來就是自有威嚴、非比尋常,花綺只覺他十分眼熟。

    而楚樵的個性向來不忮不求,甚至不等人家朝他言謝,拉起花綺便躍上舟艇,吩咐船家繼續趕路。

    那中年漢子回到渡頭,只來得及朝他高喊一聲「多謝相救」,便眼睜睜的目送舟艇走遠。

    在河道轉彎處,花綺又回頭仔細的瞥了那中年漢子的形貌一眼,驀地記起了那中年漢子是誰!她不禁心下一驚,杏目圓睜,且額汗開始涔涔落下。

    上蒼真是開了天漠一個大玩笑啊!若是他曉得他鼎力相勸的是何人,鐵定要頓足扼腕、捶心肝了。

    第二個插曲是,花綺和楚樵終於「耳聞」人們的謠傳了。

    全拜那怙惡不悛、作惡多端的巴鍇所賜,「靖王府三格格」與「江南鬼影神捕」的風流軼事正在江寧府的百姓間廣為流傳,並成為茶餘飯後的笑談。

    傳厚道點的,就說兩人是英雄美人,情關難渡,即便不遵守道統,只要兩人從善如流,補個婚禮,倒也毋需口誅筆伐。

    可講難聽點的,便說連皇室閨女與執法人員都無法遵守典制律法,那麼,朝廷又要如何教化民心呢?

    幸好楚樵這「鬼影神捕」向來人如其名,辦案時,他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尋常百姓倒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也幸好,靖王府邸的幾個格格素來養在深閨,識得她們的人寥寥可數。

    就這樣,在心裡百感交集與謠言漫天飛舞中,楚樵陪著花綺步入了江寧織造署。

    署裡,靖王爺、任昕、尹鴻飛、水翎格格等人一字排開,看得出來,他們的歡迎十分哀心,但想必巴鍇那廝散播出來的謠言也已傳抵織造署,所以,立於花綺面前的這幾個親人,不免偶爾會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花綺呢!與風塵僕僕的楚樵才一同被引進署裡大廳,連坐都還沒坐定,便發出驚人之語。

    「阿瑪、姊夫們,我求你們馬上逮捕一個即將禍國殃民的嫌疑犯,他--打算行刺皇上。」花綺迅速瞥了楚樵一眼,只見端坐在椅子上的他,眉宇之間掠過一抹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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