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多情反被無情傷

第22頁 文 / 季瑩

    花綺心亂了,也沒轍了,只剩氣急。「是!是你的仇,你毋需假手他人,可我的情呢?難道你就忍心辜負?」她咄咄逼問,但他卻只是淡淡的看她。

    花綺一向烈性,這一氣急,跺腳頓地並不稀奇,可沒想到她竟以手當槌,痛擊一旁的白桐樹出氣,令楚樵不覺心痛。

    「別,會疼!」他一把揪住她已紅腫的一雙柔荑,「妳這自虐狂!」他終於再也不能無動於哀了。

    「總算曉得我會疼了?可肉體上的疼遠不及心上的疼!我是狂,為你癡狂,可你呢?怎能在猶有深情、猶有摯愛的當口,還能漠然的對待我?」這一氣,令花綺剛剛才收的淚,又難以忍俊地如珍珠斷線般急落而下。「是因為你比我幸運嗎?酒能短暫的麻醉意識,讓你將一切拋卻,甚至忘情、忘我,不再戀棧情絲纏綿。可我呢?是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呀!我是既不能醉,又怕那殘燈明滅枕頭敲,暗盡孤眠的滋味啊!」

    楚樵握著她的手,她則逼視他。「是否你認定我太貪心了呢?愛恨原在彈指之間,我卻奢求歲歲年年。可對我如此一個既貪愛又執著的女子而言,情這一字,一旦沾上了,任塵滿面、任鬢如霜,眉間心上,今生我斷然是不會迴避了。可你呢?」

    她淚眼迷濛,神情瀕臨崩潰。「自尊真有那麼重要?為了自尊,你寧願放任咱們的情分在雨中蕭瑟、風裡飄搖,教咱們徒然臨晚鏡、傷流景,悵留今日往後空記省?」說完,她不禁掩面哭泣。

    沉甸甸的心事,終於迫使她再也無法壓抑的放聲慟哭。

    第八章

    昏暗的月色,依舊靜幽幽的掩映花園,同時映照出楚樵如岩石般的側臉,只是,緊繃的線條已逐漸鬆懈,眼底的冷漠也漸次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懊悔。

    一個男子,面對一個女子字字傷感、句句帶愁的表白,即使再鐵石心腸,想不動容也難,何況眼前的女子是他心頭唯一懸系的佳人。

    是有難言的苦、難言的愁與困,原本最無私的做法,便是要她認定他的自私、任她編派他是有色無膽也好,曲解成缺乏擔當也罷,總之,他認為不溯及既往,沒有允諾的分道揚鑣,對彼此都好。

    他當然明白她會有怨,明白她必定恨他曾經滄海卻不願為水的心態,但基於某種嚴重的因由,他寧願她怨恨,而不願害她。

    立意或許是良善、是崇高的,可他的行為像極了只吃不抹的淫賊。而這一刻,她含淚的字句,反倒讓他斂下成小人、反倒他不得不開瞠剖腹、挖心挖肺,成了個道地的君子!

    瞧她一向如芙蓉曉日般明媚的模樣,如今卻哭成了梨花帶雨,楚樵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酸辛,直梗在喉頭的苦水,也不禁化為言語,傾洩而出。

    「妳當真認為,我看重的只是自尊嗎?」他打個酒嗝,可手卻更加的揪緊她,銳利的眸子精準地鎖住她。「妳當真認為,我天生是狂蜂種,浪子胚嗎?錯了!打從太湖岸一把將妳揪上我馬背那刻起,妳便成了我的腦、我的心、我的神魂。對我這麼個既不願執著,又不屑貪愛的男子而言,情這一字,一旦沾上了,我貪圖的定會比妳多,因為,我求的不僅是歲歲年年,更是生生世世!」

    他激動的,毫不憐香惜玉的攢緊她的手,眼底掀起絕望。「可今生今世,料想我是擔負不起這份情了。」

    她猛地仰頭看他,再度未語淚先流。「借口!」她彆扭的想掙出他的掌握,不懂為何在兩人有過枕席之私、肌膚之親後,他卻三思弧行,急於將她推離他的生命。「借口!借口!借口!」她搖著頭低嚷,淚眼紛紛:心痛也紛紛。

    「不是借口!我以性命起誓。」他改捧住她的頭,唇輕點她的。「不是借口!我何嘗不怕『殘燈明滅枕頭敲、暗盡孤眠滋味』?又何嘗不想與妳『同調銀笙字,同燒心字香』?可妳不明白,縱我有千絲萬縷的情,怕也敵不過現實的利剪啊!」

    「利剪?什麼利剪?」她緊攀住他,回予他如炮烙般的吸吮,暈陶陶的、虛綿綿的,直到他抽開唇,她才拉回神志。「利剪?指誰?你的仇?抑或是你的仇人?」

    「兩者皆是。」楚樵抹去花綺頰上的淚滴,卻同時撤開雙手。他臉色沉鬱的劈開雙腿,交抱雙臂,目光茫然的站在庭前一渠偶爾掠過波光的漆黑水道前。

    「我的仇人非等閒之輩……不!該說他是人中龍鳳,若我識時務,理應避免追溯前仇、理應好好的做我的江南神捕,留個美名;或退隱山林,娶房妻室,生幾個胖小子,無憂無慮、好山好水的過一生。可我楚家幾十餘口人的性命悉數斷送在此人手裡,他們淒慘的死狀,猶如一首索魂賦,無時無刻不侵擾撕扯我的神魂,令我不得平靜。」

    「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究竟是誰?我就不信連我阿瑪都治不了他。」花綺相當有自信,可心上卻又隱隱有種不祥之戚。

    楚樵沒有回頭,只仰天長歎。「妳阿瑪根本動不了他一根寒毛!我說過,他是人中龍鳳,而在咱們這紅塵俗世中,有誰膽敢自比龍鳳呢?除非--」

    「除非……除非是當今聖上?!」花綺立刻茅塞頓開,卻霍然心驚。

    「不錯,陷我於水深火熱者,不是他人,正是當今聖上,是妳的血親叔父--乾隆皇!」楚樵轉身面對地,神情慘淡,可語氣卻剴切。

    「不可能!」花綺目瞪口呆,無法置信。

    「何謂不可能?」楚樵慘淡一笑,「乾隆貴為一國之君,位居千萬人之上,掌心翻風、掌背覆雨,要他人生便得生,要他人死便留不過五更,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可……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我皇叔一向僅守典制、勤政愛民。況且,他是受百姓推崇的有道明君,身為昇平盛世的統治者,他萬萬沒有濫殺無辜的理由啊!尤其你們楚家和皇室似乎素無淵緣……」說到此處,花綺不由得噤口了。

    她又怎能肯定楚氏一族和皇家沒有淵緣呢?她對天漠的瞭解,僅止於楚阿爺、阿奶隨口拾綴,而二老幾乎從未談及楚家的過往……她這才發現,對天漠,她實在是所知有限啊!

    好的是,天漠似乎也覺瞞之無益,他改為仰望弦月,娓娓地說來,「我爹名叫楚隸,本是家有薄產,急公好義的尋常俠客,因無意間救了當今聖上一命而受到器重,官拜御前護衛。『御前三品帶刀護衛』……是多少人求不得的肥美缺啊!

    「一夕之間,我那平凡的爹,成了穿金戴銀鑲玉的大紅人,而咱們楚家,也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繁榮鼎盛了起來。可歎那樣的深宮內苑,本就勾心鬥角、危機四伏,更可歎的是我爹那人,總一副直心腸,非但不懂得拍馬逢迎,更不懂得汲汲營營,其是非觀裡僅有黑白,沒有灰色地帶,也因此,君子沒遇上幾個,小人倒是得罪不少。

    「偏偏他又伺候了個只知道聽塗說,不懂得明察秋毫的主子,後來乾脆辭官返鄉,原想淡泊名利、遠離富貴,卻沒想到還是難逃小人的暗算。」

    他握緊雙拳,抿緊唇,臉上難掩愁苦與悲憤。「可知曉,那日帶頭抄我、滅我楚氏一門的是誰?就是妳叔父內院的副總管畢公公畢恆!他領著一批身著夜行衣靠的大內高手,沒有任何具體的理由,只說奉命來取幾個楚家人的項上人頭,也不管遇上的是手無寸鐵的婦孺老弱,見人便殺、逢人便砍,一口氣誅殺我楚氏幾十餘口人……

    「我親阿奶、父母,一雙弟妹皆魂斷彼時……時隔多年,如今回想起賊人們凶殘嗜血的模樣,仍令人不寒而慄。畢恆應該是妳叔父的心腹親信,他職司乾清宮。」

    「你肯定……是畢公公?」

    「極肯定!案發那夜,就在阿爺帶我逃離家門前,湊巧聽見殺手之一漏了口風,喊了一句『畢公公』,我至死都難忘一徑強調『奉命』來取幾個楚家人頭那陰陽怪氣、非男非女的聲音,我更確定的一點是,畢恆鐵定與仇家幫有所串通!

    「不知妳還記不記得,妳初次被抓入仇家寨時,曾有一群舉止詭異的男子入寨,據大傻探得的情報與我後來的查證,那群人就是畢恆培養的禍害,畢恆透過那群人來與仇家勾掛。

    「而兩群人的目標是如今送到妳阿瑪手中的那批證物,那些都是畢恆殘害忠良的罪證,一旦公開,諒那畢恆有十條命也不夠償!也幸虧於大人配合,咱們早一步行動,物證沒有流回畢恆手裡,否則後果堪虞。」

    「不對、不對,若依你所言,我皇叔下令誅殺你楚氏一門,而畢公公又和仇家幫有勾掛,那麼不就等於我皇叔和仇家幫也有牽連?不,我不信!對那些禍國殃民、塗炭生靈的人,我皇叔一向是深惡痛絕的,所以,對於你的指控,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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