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多情反被無情傷

第17頁 文 / 季瑩

    只見她眸中的光芒更熾亮,不久,淚水便撲簌簌的順頰跌落。

    「三格格--」楚樵再次呼喚,這回他已不必,也無法再掩飾他的心痛了。「天哪!妳的手好冰。」他揉撫著她佈滿索痕的手腕。

    「天漠!」她抖瑟著,淚落不止。「我冷,彷彿永遠也暖和不起來。仇英……仇英他們讓虔婆檢查我……好醜陋、好污穢,我覺得自己好髒,渾身都髒……」她發熱似的語無倫次,手掌更用力的反揣著他的手臂。

    「噓--骯髒污穢的人不是妳,是仇英他們,在我眼裡,三格格的勇敢一直是無人可匹敵,純潔無人可比擬的。」楚樵嗓音低沉,帶著些微的激動與顫抖,卻充滿了強烈的撫慰性。

    「是……是嗎?」花綺含淚看著他。

    「是的、是的。」他十分用力的點頭,又痛苦的搖頭。「我真恨自己無力阻止仇英與巴鍇傷害妳!早該提防仇英那賊婆娘的暗算了,瞧我的掉以輕心居然還連累妳受苦捱難!而妳,真不該笨得往馬跡山竄,不該傻得進這賊窟來自投羅網。」

    「仇英的確可惡。」花綺的聲音顫抖且破碎。「原本想說,諒她也不敢對我這個格格怎樣,可她卻如此的待我……我既氣又恨,我不是妓女,我是堂堂大清的格格……」

    「妳是什麼對仇英這類亡命之徒而言並無差別,他們是心狠手辣,為非作歹又草菅人命慣了的。」楚樵反手擁抱她,以免她的情緒更激動。「妳的權貴身份,對他們而言更是一種挑戰,此刻的仇英,早將生死給豁出去了,她的做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目的就是要讓咱倆當他們仇家兄妹的陪葬!我死不足惜,可妳不該自願來當墊背。」

    「你很為難嗎?」她想鎖住他的眸子,但他的眼光卻避得飛快,不願與她接觸。「不消說,我的任性一定讓你覺左右為難、負擔沉重吧!」她自言自語的說,整個人陷入濃重的憂鬱中。

    「不!我只是不樂見妳或他人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楚樵依舊避重就輕的說。

    此刻的她,霧鬢風環,艷光照人,蓮步微移的模樣,更難掩她款款曼抄的姿態;縐紗長裙順著她性感的臀部曲線微晃,若隱若現的展露出女性的嫵媚風情,令他著迷的眸光幾乎無法轉移。

    如仇英所言,他久未近女色,腰部的沉重悸動在乍見秀色可餐的花綺時,便驟然轉變為近乎失控的疼痛。

    他一再告訴自己,既熬過肉體的刑求,就不該被此刻的心理戰術擊敗,即便所遭受的一切,使得他種種反應與情感都變得疼痛且敏感,他也不允自己就此被撕裂、被打敗。

    否則,便等於姑息了仇英與巴鍇的邪惡。

    然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他該如何啟齒告訴花綺仇英他們所算計的事?又該如何著手下一步?行走江湖多年,他從未感受到如此的挫折,也從未「顧忌」過那麼多。

    一切,皆因他太過看重與珍視花綺呵!

    但可笑的是,花綺卻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看重與珍視。

    「在你的心目中,我依舊只是『他人』嗎?」她含淚哽咽的說。他一貫的淡漠,從沒有任何一刻令她如此深感灰心。「因為欠你一命,我無法罔顧你的生死,即使我們會因為仇英的壓迫而履行夫妻之實,你仍舊如此的認定我?認定我只是『他人』?」

    她曉得仇英他們的邪惡計畫了?!楚樵感到一陣錯愕。如此說來,他根本就毋需再「顧忌」什麼了嘛!

    也彷彿看出他的驚愕,花綺終於苦笑道:「瞧仇英和虔婆把我打扮成這副模樣……我不傻,仇英也明白點破,我將在他們的遊戲中扮演什麼角色。」

    楚樵更形錯愕了,錯愕於她似乎失去了慣有的反抗精神,甚至打算逆來順受。「三格格……」

    「我真的是個格格嗎?格格代表的又是什麼?地位的崇高、身份的顯赫?不!請不要再喚我三格格了,如此的我算什麼?是螻蟻,抑亦或是蜉蝣?生命,甚或是我一世的清白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握,我算什麼?

    「不,我再不介意,也不怪你照他們的意思去做,我更不會掙扎,也不會再抗議,因為我明白,你也是受人所迫。他們想陷你於不義,為此,我立誓,只要我還活著,絕對不教他們的奸計得逞,決計不教你承擔後果!可……求你,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對我輪流施暴,假使他們真打算那麼做,請你一定要先一掌劈死我……」她又揪緊他,揪得死緊死緊。

    「三格格……花綺!」他痛心,又痛恨,痛心她一徑為他設想、痛恨她的恐懼與自己的束手無策。

    「別,別愁眉苦臉的,若是你不反對,便假設今夜是屬於咱們……或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而我是你的楚兒,你是我的天漠,讓咱們像夫妻般溫柔恩愛,鶼鰈般深情相待……」

    或許是絕望吧!絕望反倒讓花綺變得更加勇敢了!

    她說話的方式,恰似柔和、隱密又感性的音籟,徐徐的洗滌著楚樵的心。

    他好生心痛!

    此時此刻,什麼血海深仇、什麼尊與卑、什麼驕傲,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他們必須分享此種被迫的親密,而他唯一能,也應該做的,便是盡力支撐她瀕臨繃斷的感情。

    於是,他首次鬆掉臉上硬若岩石的線條趨近她,就算真有些不習慣的生澀,可他微揚的嘴角,已在在說明他一向冰封的感情正在解凍、他一向緊密的甲冑正逐片剝落。

    執起她的纖纖素手,領著她坐入床沿,靠在她的耳畔輕聲低語。「沒錯,咱們再也毋需愁眉苦臉了,因為妳是被我偷偷放在心裡頭長長久久的楚兒,而我是妳的天漠。今夜,是咱們有情人的聚首。」

    突如其來的微笑照亮了他的臉龐。「來,我保證,咱們會找到不輸給仇英和巴鍇那齷齪伎倆的方式,我也要妳對我保證,在四更天來臨之前,忘掉仇英、巴鍇,忘掉咱們身在何處。」

    他的笑容迷惑了她。「咱們……該怎麼做?」

    「如妳方纔所說的,用心……假設與想像。」他立於她的身前,巍然如巨人,可他臉部的表情卻因柔情而發光。

    蒼天在上!去掉那些刀鑿以的冷硬線條後,他簡直比她的姊夫們還俊俏。「我該……假設及想像些什麼?」因為過度的驚奇,她顯得有些呆板。

    「假設今夜是咱倆的洞房花燭夜呀!」他伸手輕輕拂了一下她落在頰畔的蓬鬆髮絲,逐步引她進入另一場美麗的幻境。「想像妳我如今是在咱們的新房裡,瞧!牆上那簾大紅喜幛和桌上的那對大紅喜燭,今夜,妳是我的新婦……」

    他微微頷首,彷彿陷入了沉思。「妳終於成了我的新婦!回憶當時初相遇,我便知道唯有妳方能安定我這如浪子般飄泊的心。可歎妳是大家閨秀,我卻只是一介武夫;妳明耀似星,我卻卑若塵土,咱倆的戀情受妳父親百般撓阻……」說著說著,彷彿他倆真的歷經過千辛萬苦似的,他的笑容緩緩消失。

    她因為他深情的話語而無法調開視線,此刻,他已然和她認識的那位冷漠、嚴厲、自製的男子不同,就像他已掀開小心遮蔽自己的簾幕,讓她得以在一窺光亮時,也同時見識到他的另一面。

    搖晃的燭影下,他的五官亦明亦暗,剛毅的臉上有微光的浮凸與暗影的凹陷,形狀優美的唇與發亮的黑眸同樣的溫柔、同樣的吸引人。

    「之後呢?」她如夢似幻的問。

    「之後我征戰沙場數年,原想就此將妳遺忘,也為妳所遺忘;放棄妳,也為妳所放棄,乃至希望就此死去……可上天垂憐,我立下了彪炳戰功,衣錦還鄉,我因此有了自己的府邸、豐厚的衣食俸祿,甚至只要我願意,坐擁三妻四妾、享盡人間風流艷事皆非難事,可我的心裡卻仍只容納得下妳……」

    他頓了下,形容顯得有些哀戚。「我一直無法忘懷妳,無論是在殺戮之後的喘息間,抑或在寤寐間的夢底……我的心中唯有妳!妳那騎著馬兒奔馳,綹綹青絲散在身後,我則守候在妳的前方,勒住馬嚼,藝高膽大的躍上馬背,與妳一塊馳騁於莽莽草原的景象,妳髮香縷縷氤氳,妳笑顏似芙蓉曉日,令我忘懷一切悲傷與痛苦……」

    「是的,對你,我亦如此。」她喃喃低語,不自覺陷入他編織的幻景裡。

    「楚兒,妳願不願意告訴我妳對我的感覺?」他也坐上床沿,與她依戀相望。

    她無聲的與他對視,突然有些害怕讓自己陷入此種彷彿愈演愈真的虛擬幻境中,然而,他那令人無所遁形的柔情眼神,讓她無法不坦承自己的心情。

    「我覺得……你好似我生命中從未察覺,卻命定的那一部分,你遠離的那段日子,我茶飯不思,失了魂、落了魄,連與咱們門戶相當的人家上門來提親,我都抵死不從,爹爹哀歎我是被鬼迷了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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