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多情反被無情傷

第14頁 文 / 季瑩

    好一番暗藏哀怨的話呀!

    楚阿爺搖頭長歎,楚樵雖盡可能的保持無動於衷,但額上跳躍的青筋依舊洩漏了他內心的波動。

    「我就道,人家堂堂一個格格,金枝玉葉、羅綺珠翠的,要啥沒有?哪會看得上咱們這只鐲子呢!」

    也不知楚樵是無心,抑或蓄意曲解花綺的意思,可聽在花綺的耳中。令她不由得怒從心中來,卯起性子來賭氣道:「我是看不上--」

    「哎呀!好美的玉鐲子喔!楚大哥,既然三格格看不上,可否將它轉贈給我,霜若定會善加珍惜的。」

    很不湊巧的,這時尹霜若同連保岳打迴廊那兒兜進了曲橋,更不湊巧的是只聽到前頭,卻不聞其後。

    情況突然變得有些尷尬,亦顯微妙。尹霜若並不曉得青玉鐲有「傳媳」的典故,只緣於對楚樵有份難言的感情,便違反她向來內斂本性,開口跟楚樵索求青玉鐲。

    楚樵拿起那只光華內蘊的鐲子端詳了小片刻,似乎在猶豫著送或不送?

    楚阿爺卻眼明手快,一個劈頭便打楚樵的手中拿回鐲子揣進懷裡,首次表現出老人家的孩兒性情,扁嘴道:「那可不行!這鐲子子是楚家的傳家寶,是『傳媳不傳女』的寶物,唯有樵兒的妻子方可擁有,豈可隨意送人?」老爺子鏗鏘有力的強調。

    怎麼問題那麼大?水翎躲在月洞門後啼笑皆非的想著。由此可見,楚阿爺對花綺十分偏愛,這也讓水翎更加肯定楚樵和花綺之間的劍拔弩張乃導因於兩人間那份矛盾的感情。

    尹霜若的臉色頓時由霜白轉成嫣紅。「是誤會,霜若以為……以為那只是一件尋常飾品,不曉得它是傳媳寶物……」

    是一個誤解,也是一片癡心,是月老要成?抑或是上蒼欲撥弄?

    水翎在月洞門後綜觀一切,做出的結論是--連保岳「似乎」對尹霜若情有獨鍾,但尹霜若卻「似乎」對楚樵一往情深。

    唉!可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楚樵心繫的又「似乎」是另一朵名叫「花綺」的花。

    換言之,楚樵與花綺互有愛慕,卻陷入某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中,只是她沒想到,這兩個性情南轅北轍的人,居然會在賊窟裡培養出情感來。

    合該是一種緣分吧?只可惜,兩人的背景實在是有如天壤之別,一個是王府的格格,一個是衙門的捕頭……唉!在門風家道的壤別之中,恐怕兩人是有緣沒分的。

    也許是楚樵與花綺已看出彼此間的不可能,才會衍生出「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的矛盾吧!

    反觀楚阿爺的厚愛,似乎令花綺備感安慰,然尹霜若對楚樵的積極與楚樵對花綺的冷言冷語,也幾乎逼出了花綺的眼淚。

    只是,花綺的性子很倔,她仰高下巴說:「不收青玉鐲,是因為我要的不僅僅是一隻鐲子,還要其背後蘊藏的一切,歡喜、愛、承諾……」

    說到這兒,花綺還特別瞅楚樵的眼眸,彷彿期待他能多少透露出一絲關於感情的訊息;可楚樵卻決絕的打內心緊緊地關閉自己,同時將頭撇了開去,將目光定在蓮塘中。

    「既然你給不起,咱們就無語可說了。明日恕不相送,順便預祝你鵬程萬里、預祝你--」話未說完,花綺便聲音梗塞而掉頭就走。

    即便楚樵眼底有絲懊悔的陰影,終究還是掩飾得極好,他甚至還若無其事地執起洞簫,悠悠然的吹著「夢江南」。

    水翎看著三妹妹淚眼紛飛的穿進月洞門,視若無睹的打她眼前奔過,她極想跟上前去安慰,可她也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繫鈴人,而如今,既然鈴兒無解:心病無藥醫……唉!那麼只好靜待時間去平復一切了。

    ******

    時間遞嬗得飛快,一眨眼,又過了兩月有餘。

    自楚樵離開江寧那日起,花綺便失去了往昔的活潑黠慧,即使她週遭的人三不五時逗她開心,她最好的響應,也僅是強顏歡笑。

    因為楚樵在仇家幫的一些搜證,致使靖王爺等人在江寧多滯留了兩個月,原因不外乎是更精確的整理,並求證楚樵送來的證據,以便回京面聖時,能將前織造尹元瀚先翁的冤情一舉昭雪。

    而花綺是如此盼望遠離這充滿詩意,且總是教人發了癲般動不動就墜落情網的煙雨江南,她相信,只要回到乾燥壯闊的北方,她就馬上能將楚樵那冷淡得教人肚腹產生空虛的眼神給遠遠拋開!

    這日早晨,花綺一人悶悶的走過江寧織造署的每一座小橋、拍遍每一道欄杆,她悠悠晃晃的走著,為的是--心有難忘,心有惆悵。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問,她來到阿瑪暫宿的東廂房。

    房裡一陣人聲喧嘩,一個下小心,再加上一丁點兒好奇心,花綺便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仇英這賊婆娘果真厲害,可話說回來,楚樵這『鬼影神捕』似乎是浪得虛名,否則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落入仇英的手裡?」先傳入花綺耳裡的是任皓的聲音。

    或許是他也隱約看出花綺和楚樵之間隱約有些什麼,直覺便認定楚樵是情敵,而既是敵,便難免有些批評。

    「賢侄所言差矣。」靖王爺倒不避諱糾正後生晚輩。「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楚捕頭這類的英雄好漢,也無法時時提防小人的算計啊!尤其誰又料想得到,仇英那廝竟如此膽大包天、怙惡不悛,不僅設圈套捉住楚捕頭,還膽敢投書來要脅--」說到這裡,靖王爺的聲音變得沉重。

    「阿瑪,難道真要如仇英信上所言,送三妹妹去同她談判?」花綺的大姊夫任昕提出質疑。

    「就不曉得仇英這賊婆娘葫蘆裡在賣些什麼藥?既然與仇家結下樑子的人是我,乾脆讓我去送死不就好了?幹嘛拐彎抹角的指名要花綺前去呢?」靖王爺的語氣裡也有諸多不解。

    「也許她另有用意、另有圖謀。以仇英這賊婆的陰狠狡猞、詭計多端,她要的絕非談判,三妹妹這一去,無異是羊入虎口。」尹鴻飛也頗擔心。

    「可咱們總不能毫無動靜、見死不救啊!」這急慌慌的聲音,自然是出自對楚樵一往情深的的尹霜若。

    每當提起楚樵,不僅表情,就連聲音都少了幾分霜冷,多了幾分熱切。「畢竟他救了三格格及許多婦孺百姓;再說,咱們若是就此不聞不問,可是會貽笑天下的,說不定還會有人說咱們是得魚忘筌,有負恩義啊!」

    「霜若的顧慮也不無道理,楚捕頭對咱們的確有情有義,說起來咱們靖王府欠他的,豈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從靖王爺的語氣,不難聽出他是真的感念楚樵的恩義。

    「光是他的俠心俠義,咱們即使得赴湯路火,也要把他給救出來!難題是綺兒……她雖習過一些拳腳功夫,可只堪稱皮毛,加上生性單純,要她去和仇英那女魔頭鬥法,可說是以卵擊石;況且,她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咱們如果再把她送入賊窟,怎麼樣都說不過去……」靖王爺左右為難的搖頭歎息。

    「王爺愛女心切,心情矛盾自是難免,而假設靖王爺真的不捨得三格格去涉險,霜若自願代替三格格前往馬跡山營救楚大哥--」尹霜若如此的奮不顧身,在在證明了她對楚樵感情匪淺。

    偷聽至此,花綺立刻毫不猶豫的折回房裡,拿出紙筆,匆匆留書--

    阿瑪尊鑒:

    請原諒綺兒不辭而別!

    今日一早,無意間聽您及兩位姊夫、尹姑娘的談話,自覺命既然是楚樵撿回來的,

    而仇英亦指名女兒單獨前往,於情於理,女兒都不得推托,更沒有教尹姑娘代為赴險的道理。

    您也知曉,女兒一向不喜孤單,唯此次不曾感覺到恐懼,阿瑪,或許這就是有人能仰賴、能同生、能共死的感受吧!那不僅是鼓舞,亦是勇氣。

    女兒上馬跡山去了,請原諒女兒的任性妄為。若有命在,往後定當竭力承歡膝下;若不幸命喪黃泉,則來生結草啣環,以報養育之恩。

    不肖女兒花綺叩稟

    將信封緘,換上輕便衣靠,再收拾了幾樣細軟,花綺僅回頭環視了房間一眼,便毅然決然的邁開步伐。

    而這一走,不僅走離江寧織造署,也可算是走離了她最摯愛的親人。

    生死兩茫茫啊!此番前去馬跡山吉凶未卜,但這世間,沒有哪件事是人算及得上天算的,所以,也說不定仇英那賊婆娘就勝券在握呀??br />

    *******

    經歷了幾日夜的奔波,她終於抵達位居太湖北岸的馬跡山。

    她不曾後悔如此衝動的決定,沿路來的披星戴月與餐風露宿,也未曾削減她的決心。

    換言之,她也是癡人,比起尹霜若來,沒理性到哪兒去!即便她有的僅是三腳貓功夫與不夠世故狡猞的頭腦,可為了能與所愛的人生死與共,她不畏刀插兩肋、身歷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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