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季瑩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她很認真的念完,卻發覺徐姍姍唇際正緩緩漾開一個鄙夷的冷笑!
「上邪?是不是和英語My
God!(天啊!)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那首詩啊?」徐姍姍譏諷道:「真教人感動,由這首詩看來,你和孫梵不只相知,也十分相愛。但誰都渴望過好日子,就算孫梵不是個貪慕富貴榮華的人,可是當他被迫得走投無路,進退無門時,我很懷疑,你們的愛能不能讓你們當飯吃?」
威脅恐嚇的言詞又再次出現了!徐姍姍話中的含意正強調唐徐兩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使出手段來干擾孫梵和她的工作與生活,甚至愛情。
這是否正是所有權貴之家在達不到目的時,最慣練的行事方式呢?
海芃怒氣便油然而生,她對徐唐兩大企業首腦人物的尊敬打折扣了,也厭惡起徐姍姍為這不甚光明的手段揚揚得意的跋扈嘴臉,她憤怒地對才見過兩次面的人——徐氏的大小姐大聲駁斥道:「現代的社會只要肯工作、肯努力,是餓不死人的!因此麻煩你收回你的恫嚇,孫梵和我,並不喜歡吃這一套!還有,我懷疑,你這麼條件優厚的女孩,要什麼樣的丈夫沒有?為什麼在明知道孫梵愛的不是你時,你卻仍是不擇手段的想逼他就範。話說回來,就算你和你的父輩們奸計得逞,你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我愛孫梵!」徐姍姍大言不慚。「這正是我不擇手段想要「爭」的原因!」
「愛是相對的啊!相對的愛與被愛,才是一種幸福與諧和,不是嗎?」海芃為徐姍姍的強詞奮理氣急敗壞到幾乎要大聲疾呼了!
「口頭上的愛是難分軒輊的,而愛與被愛的定義又在哪裡呢?只要有機會,愛與被愛大多是可改變、可扭轉的事。或許孫梵現在心上只有你,但我想有一天他也可能愛上我!」徐姍姍說得振振有詞!
卻激得海芃差點當場吐血「,原來「皮厚」也是富貴人家必備的要件啊!她恍然大悟,這種口舌之爭根本無法改變徐姍姍那自大執拗的心,她理智的冷卻怒氣,平靜又乾脆的問:「現在,所有問題的癥結其實是在你身上,究竟要怎樣?你才能放過孫梵!」
徐姍姍微偏著頭盯著海芃半晌,然後彷彿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似的呵呵冷笑了兩聲,多此一舉的說:「看來,你真是愛慘了孫梵!」接著她神情變為冷斂的又說:「遊戲規則是人制定的,要我和徐氏放棄孫梵其實很簡單,為免你說我仗勢欺人,我只要求你和我打一個賭,賭注是孫梵,贏的人擁有他,輸的人就無條件放棄他!」
聽起來,不怎麼複雜也不怎麼難,人說「人無剛骨,安身不牢」,人說「窮漢爭傲氣」,何況,她今日要爭、必爭的是她摯愛的孫梵,此刻就算她們之間的賭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也必須義無反顧的全力以赴。深吸口氣,海芃鎮靜的問:「賭什麼?」
「賭誰有勇氣為孫梵死!」徐姍姍氣定神閒的宣佈!
這的確比上刀山、下油鍋好不了多少,但她還是堅決的點頭答應了徐姍姍的挑戰!
第九章
誰能料想到,徐姍姍所謂的「賭」是指什麼?!她開出來的賭注雖吸引人——不可諱言,海芃天真的想一賭解千慮——但賭的方式卻差點跌破海芃篤定的心!
她們的賭約是——半個月後X日下午,在一段風景明媚,正巧有兩列上下行火車交錯通過的鐵道上,每人各據鐵軌一隅,看誰被迎面而來的火車嚇得先拔足奔逃,誰就輸掉孫梵!
這是一場遊戲,一場生死一線的遊戲。海芃曾嘲弄的提醒過徐姍姍,說她若在這場遊戲中發生意外,那她可虧大了,因為她可能會因此而少穿金戴銀好幾十年!
徐姍姍則回說,這考驗是一種「公平的堅持」,也是一種「愛的堅持」,海芃倒覺得這種堅持與愛或不愛無關,它無非是不公平的在考驗她的長短腳,但海芃沒有點破!
若說徐姍姍能想到這麼個荒唐的賭博方式,是導因於她的一時衝動,倒不如說她遺傳了商業世家過分精明的腦袋瓜。
海芃自己分析了好幾天,就是無法模擬出當自己停駐在軌道上,而一列火車迅疾的迎面駛來時,自己會是什麼心情?又會有什麼直覺動作?假使車到臨頭,她真的害怕恐懼了,以她的長短腳,她鐵定要先逃才有活的機率,但那意味著她將輸掉孫梵!而設若她真不怕車臨眼前,等火車輾過她時,她怕自己不死也去掉半條命,那時,就算她贏得孫梵,根本也是毫無意義了!
還好,這約定是個秘密,只存在於她和徐姍姍之間,而海芃肯定如果那天到來之前不幸被孫梵風聞了這個賭的,她鐵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唉!想想她自己也活到老大不小的二十一歲了,卻還是意氣用事的一頭栽進徐姍姍這個荒唐透頂的賭約裡,她真是……不會形容自己。她知道這樣驚世駭俗的行為並不真能代表她對孫梵的「愛」於萬一,但這卻是能向徐姍姍證明她對孫梵「愛」的唯一方法!
就像姊姊海蘭說的——「愛能死人,也能活人」;就像她自己的另一種信仰——「戀愛是固執的,有時比死還強」;海芃倔強的決定,不論這個賭約在外人看來是多麼滑稽或多麼駭人聽聞,也不論她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會主動收回或認輸,因為她深信這是一種「愛與尊嚴」的同等展現!
就在這種信念下,日子偶爾像蝸牛慢行,偶爾似梭如箭,海芃恍恍惚惚過了幾日。
人在預感自己可能會在某事中遭遇不測時,總會特別眷念或牽掛起某事或某人,海芃也不例外。和徐姍姍定下賭約之後的她,只想多陪伴自姊姊離家後已憔悴蒼老不少的父母,海芃在想,倘若兩老知道了她和徐姍姍的約定,他們八成非得把她禁足兼關警閉不可!
她也時常思念不知和阿傑躲在哪個角落過著嶄新生活的姊姊海蘭,她還天真的想,如果能讓時間調回頭一點,她絕對會更珍惜和姊姊共處時的所有時光,而不是任姊妹倆隔閡得猶如永不重逢的黑夜白天!
當然,她也貪心的想要更多與孫梵相聚的時刻,因為她無法預估他們究竟還有多少相愛的時間。過去,蹉跎太多,來日,或者更少!她悲觀的想,也許連她欠她的那三百六十個吻都還不完了!
這天,又是黃昏。
或許是因為冬日的夕陽,總是那麼短暫又淒迷,它莫名的觸動著海芃的心事,於是這個黃昏,她早早關了店門,情緒低落,漫無目的跟隨夕陽移動的方向踽踽獨行。
走著走著,她魂不思蜀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她心不在焉的耳朵才被成串的鳥鳴聲吸引!
當然,她並非不小心神遊到了某個非洲叢林,她仍走在都市叢林的一排紅磚道上,而鳥聲啁鳴則來自磚道旁一排專門展售鳥類的攤販。
平常海芃很少被這類攤販吸引,她雖深信白己有根「綠拇指」,可不擔保自己是個「寵物專家」,因此她從來不養寵物,不論是阿貓阿狗或鳥類。可是今天,就像有某種奇特的預感,她放眼搜尋過所有鳥籠,最後眼光停留在那個被高掛一株有點營養不良,枝椏已稍微枯黃彎腰的黃槐樹上的小鳥籠上,籠子裡有兩隻纖巧活潑,蹦蹦跳的小鳥兒,但它們最吸引海芃的地方,卻是它們的羽毛,那是一種雜著亮麗鴿灰青與蛋青的色彩。
就像一則童話不可思議成真了,在海芃眼睛觸到那兩隻青色小鳥時,那就彷如看見她想像中的青鳥一般。
她出神的瞪視那兩隻小鳥兒良久,直到一個細嫩的嗓音朝她喚著:「阿姨,喜歡這對小鳥嗎?把它們買回去養吧!我算你便宜一點!」
聲音是稚嫩的童音,但說話的語氣卻十足是生意人有模有樣的架式,海芃好奇的瞄了一眼站在她正前方,隔著一個鳥籠和她相望的小男孩一眼,他正咧著缺了兩顆門牙的小嘴兒朝地微笑,並鍥而不捨的朝她鼓噪道:「小姐,它們是一對好小鳥,只吃小米飼料就健康活蹦又亂跳,保證不會一帶回家就死翹翹!」
他帶押韻的生意詞句惹得海芃一陣莞爾,右顧右盼了一下,海芃納悶著怎麼沒有看見小孩子的父母,她不相信眼前這麼大個攤子是由這麼小個孩子當家作主,她好奇的問:「你的父母呢?」
「做什麼?」小孩的語氣轉為警戒,眼睛變得骨碌碌的直瞅緊海芃,彷彿在揣測甚至懷疑她有何企圖?
海芃感覺有趣的朝當家的這個小鬼使使鬼臉,解釋著:「不做什麼,只想問問這對「保證不會帶回家就死翹翹」的小鳥兒叫什麼名字?是什麼品種的鳥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