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季瑩
而當她正視徐姍姍的臉部時,她慶幸徐姍姍並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她的臉色也是異常的雪白!但她異常嚴肅的神情,更讓海芃明白今天徐姍姍並不打算再把她當佈景,對她視若無睹了;今午——她是衝著她來的!
人如其名的,徐姍姍徐徐緩緩,意態優雅的踱步入內,她站定在海芃剛設計好的那幾盆花團錦簇的西洋花前審視半晌,眼中的光芒是半讚賞半脾睨的。接著她的眼睛被放置在桌上那一小盒名片吸引,她拿起一張來觀看,臉上的表情丕變。「凌海芃?凌海芃!」她輕念了兩遍,然後灰白著臉面向海芃,眉頭蹙緊的問:「你與和唐世傑私奔的那個凌海蘭有什麼關係?」
海芃大吃一驚,徐姍姍竟然知道姊姊的名字,不過她冷靜想想,就覺得沒啥奇怪,有錢能使鬼推磨,像徐氏這種有錢人家,花錢請個徵信社什麼的來調查並不難!而姊姊和阿傑能私奔成功,可是誰謝天謝地了!海芃打內心慶幸。至於面對徐姍姍的質問,海芃並不打算隱晦,因為戀愛是固執的,有時比死還強,這是海芃由姊姊海蘭身上學習到的一點!
「我是凌海蘭的妹妹,親妹妹!」她抬頭挺胸,勇敢的回答。
「你們姊妹可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姊姊誘拐了哥哥,妹妹又勾搭著弟弟,你們凌家,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麼瞧不起我們徐氏?你們姊妹,又打算把我徐姍姍置於何地?」徐姍姍平靜的質問著,但用字譴詞卻字字句句犀利!
「要讓你失望了,我們凌家,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康家庭,至於你和阿傑,甚至和孫梵有什恩怨糾葛,我根本是直到昨天才略有所聞!」放下花剪,海芃輕描淡寫的解釋著並充滿困惑、大膽的反問:「我不懂,像你這樣看來極富個人色彩又主觀意識強烈的女孩子,為什麼會甘於屈就於這種沒有愛的商業婚姻,並任其擺佈?之前你和唐世傑訂婚,之後是和孫梵,你不覺得被人如此的擺弄,很奇怪也很痛苦嗎?」
「你不嫌交淺言深?而你又自認對我瞭解多少?」徐姍姍一臉雪花石膏的冷便與跋扈,不過在歷經一小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她令人驚訝的承認:「有些事,我是不會輕易向人披露的,這是從小至大的教條與教養,身為徐氏企業的獨生女,我也有我的責任與悲哀!」她微仰起頭,眼光茫然的定在一簇正盛開著的火焰百合上。「老實說,我也有我純真年代的單純戀愛,而在這個夢底浮沉多年的人影,一直是孫梵。」
徐姍姍開始微笑,用一種較軟化的美麗表情在做回憶。「記得,孫梵和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廣闊的溜冰場,那一年,我正值十七歲,好不容易躲開家人過分嚴密的保護與監督,第一次偷偷上溜冰場,穿溜冰鞋,那時的感覺十分興奮又十分怯場!當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氣在場邊試走了幾步並覺得還可以時,幾個年紀和我相當的調皮男生蓄意的來碰倒我,當場我跌了個四腳朝天,一時,我感覺到所有的眼光都向我匯聚過來,有拍掌也有嘲笑,就是沒有人肯來拉我一把,一向端莊自恃的我,碰到這種窘況,除了有想找個地洞往下鑽的念頭之外,在那一刻真有大哭的衝動;這時,我的騎士終於出現了,他勇敢的排開眾人,朝我伸出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拯救我逃出窘境,那一天,他還慷慨的權充我的義務教練兩個鐘頭。那兩個鐘頭的相處,是我至今猶難忘懷的,他是那般儀表出眾,言語又溫潤柔情,溜起冰來姿勢既熟練又優雅曼妙。在我們道別後,我才猛然驚覺我遇上了我的王子,更突然發覺我戀愛了,因為我從未像懷念我們相處的那兩小時般的懷念過任何人和事物,可惜,我們並不曾為彼此留下地址!
「那之後,我曾幾次再到溜冰場去流連過一小段時間,可惜,我從未再遇見他!」徐姍姍仍微笑著,但神情轉為落寞的接著描述:「半年前,唐世傑和我奉父母之命訂婚;在訂婚宴上,我重遇孫梵,雖然這時的他留個馬尾,甚至穿了一邊耳洞帶了一隻耳環,造型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但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他是孫梵,後來,母親偷偷告訴我,孫梵是唐家大家長唐秉文不能捧上檯面的非婚生兒子,但他卻是我貨真價實的未來小叔!
「唉!人生何處不重逢啊!可是重逢總在令人扼腕的遺憾當中。由和孫梵重逢那時起,我便馬上後侮和阿傑訂這門婚事了!事實上,我和唐世傑之間並沒有任何深刻的感情,但如我所說,我是個獨生女,從小就被教育該為徐氏肩負的責任,而這些責任裡包括決策性的商業聯姻,因此,我不得不乖乖認命!可是自從一個多月前,我們獲悉阿傑和另一個女人為「愛」私奔時,我心中暗喜,其實該說大喜,我想至少我可以利用被遺棄這個藉日稍微重新調整一下自己的人生步調,更好的事是唐父建議讓孫梵來取代阿傑,哦!那一刻,我真覺得整個世界的幸福都向我聚攏了過來。連父親對我能一下子就掃除未婚夫和別人私奔的陰影,並一口應允和孫梵訂婚也深覺驚訝,因為,他們從不知道,孫梵正是深藏在我心底多年的人兒!」她輕喟,接著像會變臉似的眼睛又轉為冷厲的瞪著海芃。「但你卻是半路殺出來的一個程咬金,想來顛覆破壞我即將實現的美夢!你的確是長得頗具姿色,但我不會把你看在眼裡!」
海芃驚愕的聽著徐姍姍的告白,並苦笑於她矛盾的指責與自信滿滿!海芃譏誚的想著十七這個數字,很恰巧也很可笑,她和徐姍姍都在十七歲那年遇見孫梵並暗戀上孫梵,而這一切,全得歸功於孫梵那該死的「騎士精神」與「盡量不讓女人哭泣」的立誓,搞到現在,每個女人都懷念著他的好,長此下去,他豈不要三妻四妾娶個沒完?!
幸好,當年她十七歲時,沒有和孫梵演出一出「未曾留下地址」,也唯因留下了地址,再加上那幾封令孫梵印象深刻的匿名信,她才能比徐姍姍幸運的先擁有了孫梵的愛!
這一切幸運的演變,當然包括了天時、地利、人和。可是徐姍姍,確實是個不可輕忽的對手,她的條件比起自己,實在好得太多太多,至少,她有顯赫的家世,至少,她沒有一雙長短腳。
人比人、氣死人!海芃是深諳這個道理的。她也不是不知足,她有疼她愛她關心她卻從不替她擅自作主的父母,光這點,她就覺得自己比徐姍姍幸福多了,只是對自己的長短腳,她難免自卑!
「你確實可以不必把我看在眼裡!」緩緩踱出那幾盆西洋式插花之後,海芃第一次在徐姍姍面前走動,暴露出她有點長短不一的步履,她在徐姍姍眼中看見她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但暴露出自己的最大缺陷之後,海芃的心情反而相當坦然,她對仍處於震驚狀態的徐姍姍重複:「你的確可以不把我看在眼裡,但你卻不能不把孫梵的人格和自尊看在眼裡,他是個人,一個一直生活得很獨立,有自己思考模式的人,他不是機器,你們絕對沒辦法用你們隨興的某個指令來指揮操控他!」
「別說得那麼義正辭嚴,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人能抵抗權勢名利的誘惑?唐伯伯已開出條件,只要孫梵一答應和徐氏家族聯姻,唐伯伯馬上讓他認祖歸宗,而唐家的家產,少不了要分他一半!」放鬆糾結在海芃腳上的震驚眼光,徐姍姍精明的說。
「那又怎樣?孫梵並不是那種貪戀奢華,愛慕虛榮的男人!他不可能成為另一個你或阿傑,你們是一盤棋上被擺佈的一顆棋子,不論是否將相掛帥,你們終究擺脫不出一顆棋子被招弄的命運!」海芃勇敢的跨前一步,更犀利的反駁。
「你似乎自認十分瞭解孫梵,而昨天孫梵也一直向我強調他愛你,我倒是很好奇,你們兩個人究竟有多相愛相知?!」徐姍姍問得很直截了當!
海芃反倒猶豫著該不該回答?若要回答,又該怎麼回答?她愛極了孫梵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孫梵對她的愛究竟到什麼程度?目前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考慮幾秒後,她選擇一種以不違背孫梵為原則,略微模稜兩可的回答。「實際上,世上並沒有任何一把尺能衡量出男女相愛相知的程度!但如果你真那麼好奇,我倒是可以用一首漢樂府來形容孫梵和我對彼此感情的認真程度,這首樂府叫「上邪」!」
思索一下,海芃開始喃喃輕吟: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