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蕾
她不停地啜著香檳,一口又一口,讓甜甜酸酸的滋味在唇腔裡恣意迴旋。
她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幾乎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可她終究沒有忘,當腕表的指針走向十點,她同時揚起嫣紅容顏,「我該走了。」
「灰姑娘的門禁提早了嗎?」仲村英樹笑著嘲弄她,一面招來侍者,付帳買單。
「等我一下。」她沒有響應他的嘲弄,只是燦笑著起身,走向化妝室。
也許是喝了太多香檳,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心跳加速,臉頰發燒。
最好洗個臉清醒一下。
她告訴自己,走進裝潢得極為雅致的化妝室,褪下手錶,打開水龍頭,讓沁涼的水流帶去薄薄醉意。
洗完臉後,她總算覺得神智不那麼暈眩了,望著鏡中面泛桃霞、顯然喝了不少酒的女人,她淘氣地吐吐舌頭。
希望路西法別因為她喝了太多酒而責備她。
想起那個也許正在家裡等著她的男人,她神智驀地完全清醒,一股莫名的急切跟著攫住她。
她必須快點回去了,不能讓他為她擔心。
一念及此,她重新戴上腕表,扣上銀色表煉,接著匆匆忙忙往外走。
一個灰色身影忽地落定她面前,擋住迴廊出口。
「對不起,麻煩你……」她揚起頭,想請對方讓道,可突如其來的中文止住了她。
「妳是燕琉彩?」男人問道,黑亮的瞳眸閃耀著聰敏的神采。
那是一個長相十分好看的男人,黑髮黑眸說明了他的東方血統,可腔調怪異的華語卻顯示他絕不是中國人。
「你是?」她迷惑地望他。
「在下達非(Dolphin)。」
達非?海豚?
奇怪的英文名字令她柔嫩的唇角不覺一扯,「你怎麼會認識我?」
「我怎麼認識妳並不重要。」他凝望她,迷人地微笑,「我只是代表一個朋友前來跟妳打個招呼。」
「朋友?誰?」
「哈斯汀王國的女王──安琪莉雅陛下。」
「女王陛下?」
燕琉彩更迷惑了,不明白哈斯汀的女王跟她有何淵源。
除了小時候曾在那個位於歐亞之間的小國住過一年,她便不曾再度光臨哈斯汀,更別說有榮幸會見任何皇親國戚。
何況是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
「我不明白。」她喃喃地。
「女王陛下知道妳跟哈斯汀的英雄是朋友,她希望透過妳傳達她的願望。」
「哈斯汀的英雄?」
「路西法。」
「路西法?」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是哈斯汀的英雄?」
「是的,他曾在十年前哈斯汀的內戰中英勇與叛軍對抗,解救了不少孤兒寡婦。」達非說道,平穩的語氣帶著某種淡淡諷意。
可燕琉彩沒有察覺,她還沈溺於震驚中。
為什麼他從來不曾告訴她?她還以為……還以為他只是個平凡的軍人──
但他不可能是平凡的。
她忽地一凜,領悟到這一點。
路西法不可能平凡,永遠不可能。
「你們──想要我告訴他什麼?」
「告訴他,女王陛下很想念他,如果可以,希望他回國。」
「希望他回國?」她蹙眉,「他當初為什麼選擇離開呢?」
「這妳就要問他了。」達非凝望她,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樣的微笑彷彿蘊含著某種奇特況味。
燕琉彩看著,不覺有些怔愣。
「妳既然是路西法的朋友,難道不曾好奇他從前都做了些什麼嗎?」
「我──」她一窒,呼吸驀地緊凝。
是的,為什麼她從不問清楚他呢?為什麼她好多次想追根究底,卻終究還是放棄了呢?
「因為他……不願意告訴我。」凌亂的腦子瘋狂地運作半晌,好不容易得出答案。
是的,因為他不願意告訴她,因為每回她追問他時,他的臉上總是毫無表情,而她,不敢看他毫無表情的臉──
她不敢看,所以選擇不追問。
「妳應該問清楚的。」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達非沉沉開口,若有所指,「如果妳真是他的朋友,就應該設法瞭解他。」
「我──」聽著他幾乎像是指責的話語,她喉頭一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他深深望她,好一會兒,「燕小姐,聽說妳現在正在布拉格的實驗室從事複製研究?」
「是……是的。」
「妳贊成克隆嗎?」他突如其來問道。
「克隆?」
「複製人。」他低低解釋,湛眸緊緊圈住她,「妳贊成嗎?」
「我不贊成。」她直覺地回答,想起了下午與仲村英樹的爭論。
「是嗎?妳不贊成。」達非頷首,黑眸閃過難以理解的複雜輝芒,「妳有沒有想過?燕小姐。」
「想過什麼?」她身子一顫,有些不敢迎視他奇特的眼神。
不知怎地,她預感他會說出她無法接受的話。
「妳有沒想過,也許妳的身邊,也有個克隆。」
「什麼?」她驚怔了,聽來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卻恍若喪鐘,在她腦海沉沉迴盪,「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他沒有回答,只是意味深刻地望著她。
她怔然承接著那樣的眼神,一股可怕的寒意自脊髓悄悄竄起。
第五章
回程的路上,燕琉彩一直是恍恍惚惚的。她一直望著窗外,明麗的雙眸像蒙上一層煙霧,朦朦朧朧。
送她回去的仲村英樹感到很奇怪,不明白整晚笑得那麼開心的她為什麼忽然變了模樣。
「怎麼了?Jade,發生什麼事了?」他不只一次地問她,可她卻只是搖頭。
最後,白色轎車終於停定在外觀宏偉的大宅前,她靜靜下車。
仲村英樹透過車窗擔憂地望她,「Jade,妳有點不對勁,確定不要我幫忙嗎?」
「不,沒什麼。」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妳明天休假一天?」
「不用了,我沒事。」她強迫自己微笑,「晚安,Sam。」
「晚安。」仲村英樹點點頭,猶豫半晌,終於發動引擎離去。
直到白色的車影在視界裡消逸許久,燕琉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思不知所之。
「妳就這麼不情願離開他嗎?」忽地,一陣粗暴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她一驚,茫然旋身。
映入眼底的是路西法陰沈的俊顏,他凜著下頷,彷彿正極力控制著某種難以扼制的情緒。
她怔怔地望著他。
「妳今天晚上跟仲村英樹在一起。」他冷冷說道。
「……嗯。」
「一定很開心吧?」
「是很……開心。」
「哼。」
「路西法,」察覺到他冷淡的口氣,她眨眨眼,「你生氣了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迅速反駁,眸光卻更加陰暗。
「你在生氣。」她直率地指出,「為什麼?」
「我沒有!」他狠狠瞪她一眼,驀地旋過挺拔的身軀。
望著他宛如花豹般優雅又帶著某種危險氣質的行進方式,她呼吸不覺一緊。
「路西法!」她追上他。
他不理她,一路穿廳過廊,往書房的方向走。
「路西法!」她再度揚聲呼喚,這一回,蘊著淡淡的懇求意味。
他終於停住步伐,不耐地回頭,「什麼事?」
她默然,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可不知怎地,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癡癡地睇著他。
「究竟什麼事?」
「我──」她望著他,瞳眸漫開更濃的霧,櫻唇不知不覺分啟。
這樣的神態令她有種不真實的、夢幻般的感覺。
路西法瞪著她,有些惱怒。
「妳在想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美眸如夢似幻,彷彿正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她以為站在她面前的是仲村英樹嗎?她今晚的約會真如此愉快?愉快到她如此不捨與他分手,明明站在他路西法的屋裡,卻還恍惚地想著那個令她仰慕的男人?
「妳給我清醒一點!」突如其來的狂怒攫住他,他再也無法保持刻意的冷靜,雙手搭上她肩,用力搖晃她。
對他粗魯的舉動她似乎毫無所覺,依然怔怔地望著他,櫻唇微微發顫,像夜風中羞澀綻開的睡蓮。
「該死!」他詛咒一聲,忽地低下頭,冰涼的方唇不顧一切地壓上她。
他收緊雙臂,霸道地將她窈窕的身軀圈鎖在懷裡,舌尖探入她毫無防備的唇腔,汲取他渴求已久的芳甜。
這是個急切而狂熾的吻,他彷彿失去了理智,猛烈地需索著,蹂躪,吸吮,他用各種方式發洩著自己的嫉妒與憤慨。
這樣狂猛的攻勢並沒有令燕琉彩感到羞辱,相反地,她神智更加暈眩了,身子忽冷忽熱,不停地顫抖。
她閉上眸,直覺偎近他,尋求更進一步的感官刺激,玉臂軟軟地攀住他頸項。
她應該生氣的,應該感覺被冒犯,可不知怎地,他的親吻中有某種絕望的意味令她什麼也不想做,只想踮起腳尖,溫柔地回吻他。
她這麼想,也準備這麼做了,可他卻忽地推開了她。
「路西法──」她細細喘著氣,望向他的眼眸氤氳著水煙。
「以後別在看著我的時候想著別的男人!」他警告她,嗓音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