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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季蕾

    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盡。

    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地主動前來招惹她!

    如果他還以為她是當年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那可就錯了。

    現今的她已不是當年為情所困的年輕小女人,在四年前那個東方微曦的清晨,她便已果敢揮劍,斬了情絲——

    ******

    「什麼?你說我懷孕了?」凌銳的嗓音驀地揚起,蘊著極度的震驚,極度的愕然,卻也,掩不去其間一絲絲希望。

    是的,希望。

    在望著家庭醫生笑吟吟的臉龐時,多日來鎖著多重煩憂的瞳眸終於一亮,點燃了希望之光。

    她懷孕了!

    在送走家庭醫生後,她原本荒蕪不生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線生機。

    她想起了那一夜。

    那晚,她與堂本徹因為爭吵而有了一場激烈歡愛,而當時,她感到那麼不堪,那麼委屈,那麼傷痛……

    可也是在那樣激狂的夜裡,他們孕育了一個小小的新生命。

    想著,梁冰唇角不覺牽起淡淡笑弧。

    這個上天賜予的寶寶,會不會成為融化她與丈夫之間冰冷關係的溫暖呢?

    徹會不會因為這個寶寶而良心發現,變回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呢?

    他會不會因此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會不會——重新愛上她呢?

    梁冰想著,一顆心沉浮不定。

    她有些害怕,有些恐慌,有些絕望,又忍不住偷偷希望。

    如果他能夠變回原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她願意原諒他,願意忘了他在那個夜晚說過的所有傷人的話,願意把它當成惡夢一場,就此擺脫了它。

    她願意的,願意裝傻,願意當那一切從未發生——

    只因為她愛極了他,愛極了他啊!

    她不能相信曾經對她那樣深情的男人如今會這般冷酷,她不能相信曾經有過的甜蜜婚姻如今只餘下苦澀。

    她不能相信這變化太快的一切,不能相信自己竟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她要盡她所有力量改變這一切,挽回這一切——

    「徹,你今天晚上可以回來吃飯嗎?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他低沉冷澀的嗓音。

    她聽著,微微一顫,有瞬間慶幸這不是影像電話,她可以不必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你回來就知道了。」她勉強自己輕快地問,「你今天晚上有應酬嗎?」

    「沒有。」

    「那你可以回來吃飯嗎?」

    「……我盡量。」他不置可否,只是這麼淡淡回應。

    但已經夠了,只要他不拒絕,便是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梁冰很開心,她甚至哼起流行歌曲來,在看著廚房準備晚餐時,自己也忍不住動手弄起兩樣小菜來。

    一直到將近晚上七點,她才上樓回房洗了個灑上玫瑰花瓣的熱水澡,洗完澡後,她拿著梳子對鏡刷發,刷得又黑又亮,接著換了套名家設計的素潔晚裝,又在臉上勻上淡淡粉妝。

    鏡中,逐漸映出一個清俏動人的儷影。

    她挑剔地審視著自己,尤其胸前那對只有A罩的小巧乳峰。她從來不曾介意自己胸部太小,可今晚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放開胸懷。

    她輕輕咬住下唇,瞪視鏡中的自己好半晌,終於,幽遠綿長的歎息逸出她芳唇。

    她轉過身,在衣櫃裡尋出兩塊胸衣襯墊。

    「梁冰,沒想到你也有想用這個的一天。」她淡淡嘲弄自己,卻不再猶豫,將襯墊巧妙地塞入胸罩。

    打扮就緒後,她才翩然下樓,在點著浪漫燭光的餐桌旁落坐,專心地等待今晚的男主人歸來。

    可他卻遲遲不出現。

    掛在牆上的古董時鐘,滴滴答答地敲著她逐漸混沌的神智,在每一個整點,更要來段清脆的音樂擊碎她逐漸沉落的心。

    餐桌上豐富的餐點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古董時鐘終於送出漂亮的皇后瓷偶,宜告這一天正式結束後,梁冰才從餐桌上站起身。

    她吩咐下人把晚餐撤了,在深夜裡顯得格外纖細的身軀宛若遊魂般地飄上樓。

    她推開通往露台的落地窗,緩緩仰頭。

    明月當空,清銳的月芒割著她臉頰,割得她——好痛。

    她取出手機,撥了堂本徹的號碼。

    他接聽了。

    當他低沉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時,梁冰不覺對自己澀澀苦笑。

    他竟然接了電話,教她想躲也無處可逃……

    「你在哪兒?」她輕輕地問。

    「在一個朋友這兒。」

    朋友?指的是他的情婦嗎?

    她閉了閉眸,「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嗯,我不回去了。」

    芳心一冷,「你忘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嗎?」

    「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我今晚很忙。」

    忙?忙著讓他那些「寵物」服侍嗎?

    明眸一黯,蒙上薄薄迷霧,「徹,我等你回來。」

    「你說什麼啊?」他不耐地,「我不是告訴你今晚不回去嗎?」

    「徹,你馬上回來好嗎?我等你。」

    「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仰頭對迷濛的夜空淒清一笑,「總之,我會等你。」

    她一直等,明月現了又隱,隱了又現,嵌於夜幕的星子逐漸黯淡,遙遠的東方逐漸綻放朦朧輝芒。

    她一直等,單薄的身軀愈來愈冷,一顆心愈來愈沉。

    她一直等,直到乾澀的眼眸再也醞釀不出任何淚水!

    她一直等,直到胸膛滾滾燃燒的情火緩緩熄滅,留下蒼黯灰燼。

    她一直等,直到來自東方的晨曦圈住她蒼白無神的容顏——

    他,沒有回來。

    ******

    她來了。

    從一個小時前他便在這兒等,一面出神地品啜著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威士忌酒。

    他本來猜想著她會不會來,猜想著也許她不會願意再次單獨與他見面。

    直到她穿著西裝褲裝的俐落身影映入他眼瞳,他才終於恍然領悟。

    梁冰畢竟是梁冰,不論她曾經被他傷得多深多重,那份不肯認輸的驕傲是永遠也不會改的。

    嘴角,淡淡牽起捉摸不定的弧度。

    堂本徹起身,迎向那個遠遠立定在豪華包廂另—角,冷冷睥睨他的女人!

    她挺直地站著,修長的身軀隱隱透出一股不可親近的冰冷氣韻,清秀的麗顏依然一如以往的素淨,只點上絳色唇彩。

    她瘦了。

    不需仔細端詳她的臉龐,他便可以輕易認出她瑩潤的玉頰如今已清減幾分,縱然在璀亮明眸的映襯下,她瘦削的容顏仍舊清秀,但她——終歸是瘦了。

    是這幾年瘋狂地埋首工作導致她透支了精神與體力嗎?

    想著,堂本徹胸膛莫名緊窒,他微微蹙眉,試圖逐去這莫名的感覺。

    「好久不見,冰。」他輕輕搖了搖酒杯,凝望她的黑眸若有深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好不好難道你不清楚嗎?何必多此一問?」對他友善的問候她只是冷淡挑眉,「報章雜誌多的是我的報導,難道你連瞧一瞧的興致也沒有嗎?」

    「我確實很有興趣。」他清朗地笑,輕輕鬆鬆接下她挑釁,「你這幾年在華宇可算是鞠躬盡瘁了,聽說下個月還有可能接任副總裁?」

    「有沒有可能關你什麼事呢?」她淡淡地笑,笑容像是溫暖,明眸卻含著冰,「總之華宇的副總裁是請不到你這個大人物來擔任了。」

    「冰,你說話何必如此帶刺?」他搖搖頭,從桌上拿起另一杯威士忌酒,遞向她,「來,我們喝一杯酒,算我敬你。」

    她沒有理會他遞去的酒,動也不動,「敬什麼呢?」

    「算是——慶賀我們這次會面。」

    「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慶賀的。」

    「難道你不想見我嗎?冰。」

    「你說對了。」她甜甜地笑,嗓音像裹上糖蜜,「我是不想見你。」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那你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想來看看這場鴻門宴你究竟想搞什麼鬼。」她睨他一眼。

    「是嗎?」他低低地笑,「不愧是你,冰,還是那麼驕傲。」凝向她的黑眸燦亮。

    她驀地顰眉,「快點說出你邀我見面的用意,堂本徹,我沒空跟你閒耗。」

    「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談一談嗎?冰,我們已經好久……」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她打斷他。

    「是嗎?可我倒覺得我們可以聊的很多。」他微微笑,停頓半晌,忽地沉沉開口,「我想念你,冰。」

    「你——什麼?」她不敢置信,明眸點燃烈焰。

    「我想念你。」他居然還能鎮定重複,「我們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啪!

    清脆的巴掌聲忽地震動子氣流。

    梁冰顫顫放下右手,雖然明白自己不該小家子氣到甩男人耳光,可卻沒有因這樣的一時衝動而後悔。

    事實上,當堂本徹俊逸的臉龐浮現淡淡指印時,她甚至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這就是我的回答,堂本徹。」凌銳的嗓音一字一句朝他微微驚愕的面上擲落,「我們不可能再重來,我不可能再上當,永遠!你明白嗎?」

    他默然不語,只是深深睇她,幽邃的眼潭像澱著某種深沉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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