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紀真
「她當真掀人家桌子?」世榮一驚,嘴裡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可不是嗎!」常興笑不可抑地說道。「她真是夠凶的了,您沒瞧見她那一股子狠勁,三兩下就把那些難纏的姑娘們給嚇跑,連我都嚇呆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不禁要佩服她了。」他哈哈笑道。
世榮聽了倒吸一口氣,一個勁兒地猛搖頭。「你還笑!這個丫頭真是潑辣得可以了!」
兩人正說著,恰好雷老爺進來找世榮。他坐下笑問:「你們倆在談什麼,這麼高興?是哪個丫頭潑辣?」
「也沒什麼。」世榮忙站起來回話,說道:「是我房裡的那個丫頭。她初來乍到,有時候不太懂事。」
雷老爺想了想。「喔,對了,就是老夫人新派到你房裡的那個丫頭是嗎?怎麼,她不聽話嗎?嗯,我好像也曾聽誰這麼跟我說過?」
世榮忙道:「不是的。薰兒她……她只是脾氣比較直些,也沒什麼。」
「嗯,若真是這樣也罷了。」雷老爺心想世榮八成是為了省事,一向又維護下人,才想這麼三言兩語地帶過。便又道:「她若真的太野,你也不必浪費精神去管她,乾脆叫管事把她攆出去,再找個好的來就是。老夫人也是看你成天在外頭忙,才派個人過去給你使喚,若是你回到房裡還要花時間去管教人,教你煩心,倒不如不要還來得清淨,是不是?」
「是。」世榮只得垂首應道。
「你也別老替那些丫頭、小子遮掩,寬厚是一回事,但趕明兒鬧出什麼事來,你豈不也要擔責任?」
「是,我會小心的。」
稍後常興對世榮悄聲笑道:「幸虧薰兒沒在老爺跟前當差,否則像她那麼任性、對上了咱們老爺這一板一眼的脾氣,不出兩天准就會給他攆出去。」
世榮歎道:「薰兒就是這點不好,雖然人是聰明絕頂,可是脾氣太硬,一點也不知道轉圜。雖說最近她也安份了些,還能幫我一些忙,不過那脾氣始終沒改,我真擔心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要吃大虧的。」
「就是說啊!」常興也有同感。「看樣子,最妥當的方法就是別讓她出現在老爺跟前才好。而且我也聽說費大嬸有事沒事也總要挑她些不是,好在老太太和夫人面前嚼舌根呢!」
「那姓費的哪裡是找薰兒麻煩,她是衝著我來的呢!她這麼千方百計的要抓薰兒的小辮子,還不是想讓我做這個主子難堪。」世榮一想到此,倒不由得開始替薰兒擔心。
第六章
愈近年底,世榮的事愈多。連著幾天,他都得冒著大雪帶著常興至各鋪盤點,同時外地的各家鋪子也都陸續將款項和貨帳交回來。他回到鋪子裡還得忙著查核入帳,經常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忙到快起更才回來休息。
一日,早上起來,薰兒見世榮有些咳嗽。她心下不忍,便勸道:「我知道你忙,可是身子也要顧啊!這幾天都咳成這樣,也不請個大夫瞧瞧,還每天忙到這麼晚,那怎麼行呢?」
世榮微微一笑。「沒關係,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是這樣的,我也習慣了。」說著又咳了兩聲。
薰兒想了想,說道:「要不,晚上你把帳帶回來做。一來,這屋子裡總比鋪子暖和許多;二來,那些帳本我也看懂了,若有什麼我能寫能理的,也可以多多少少幫著你一點吧!」
「真的?」他一喜,但半晌又說道:「算了,快過年了,你手上的事也不少,還有費大嬸不也派了些院裡活計給你,我想還是算了吧!」
「這沒關係,年前要做的繡工,我請姑媽悄悄拿出去讓小茜幫我做一些就是,她的手巧,准交得了差,你不用擔心。」
「這倒是個辦法。」世榮笑道。「那下回我見著小茜,要好好謝謝她了。」
「其實這一陣子晚上你老不在家,我一個人在屋裡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無聊不說。有時外頭風雪大,呼呼作響,也怪可怕的。」薰兒笑笑。「我想倒不如跟你學一些生意上的事,還比較有趣些。」
世榮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好玩。」他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樣也好,本來有些帳不方便讓別人看到,非得我自己來查才行。不過你不在外頭走動,也沒什麼利害關係,正好可以幫我一起核對,兩人做起來也快些。」
「嗯,我也是這個意思。」她點頭。
世榮一拍手,笑道:「那好,咱們今天就來試試!晚上我會先帶些簡單的帳回來。」他又捏捏她的臉頰。「看看你是塊朽木呢,還是個可造之材。」
薰兒卻叫道:「喂!話先說在前頭,我若做得好就罷了,若做得不好,最多不做就是,但你可不許再罵我笨!你要是再罵我一句,我就不理作了。」
世榮笑道:「好好好,我不罵你,我只拉你的辮子!」說著,當真又扯了下她的長辮子。
薰兒頻頻呼痛。
說起帳來,薰兒倒是頗為精明,許多事只要對她講解一遍,她就能懂。而且最難得的是,薰兒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那些一家一家的帳本加起來也不少,但她只消核對過一遍,就大致能將店裡的大筆支出和收益來源,弄得清清楚楚,還能連帶書寫記錄,一絲不錯。
世榮大樂。沒想到這個連丫頭都做不好的薰兒,原來適合做掌櫃!
***
外頭北風呼呼地吹著,還夾著大雪滿天紛飛。
雖然這場雪從傍晚才開始落下,但這會兒地上的積雪卻已又厚厚地堆了一尺高,看樣子一時半刻還不會停呢!
薰兒放下替世榮重新抄寫的帳本,揉揉肩膀,一面算算時間,心想這麼晚了,前廳的宴席也該散了吧!
今晚雷老爺在府裡大宴賓客,世榮自然也得做陪。
薰兒猜想世榮和常興出門時一定不記得帶雪傘和燈籠,待會兒進院子一定就這麼淋一身的雪回來。「世榮這幾天好不容易咳嗽才好些,這麼一來,不就又要受寒氣了。」
薰兒歎了口氣,忽然心血來潮披上斗篷,提盞燈籠又帶了兩把傘,往前院走去。這場雪,把路上弄得又濕又沿,好不難走。薰兒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前院大廳。一時瞧見常興和幾個面生的小廝在廊下說笑,想來是裡面那些貴客的跟班吧。
常興見她走來,忙上前問道:「薰兒,你怎麼來了?」
「我看這天黑又下著雪,怕總管和你回來時不好走,所以就給你送燈籠和雪傘過來了。」
常興低聲笑道:「其實我也正愁著這事兒呢!」
「宴席還沒散嗎?都這麼晚了。」她往燈火通明的前廳瞧了瞧,隱隱約約還聽見裡頭傳出些喧嘩笑聲。
「快了。剛才已有幾位先走,剩下的我看也快了。」
正說著,只見世榮出來喚人,意外地瞧見薰兒,走上前去問道:「這麼晚了,你來這裡作什麼?」
薰兒指指靠放角落的傘和燈籠,手裡把玩著辮子,說道:「你平常總嫌我侍候得不夠體貼、不懂事,所以這會兒我就給您送傘來了,不然回頭你摸黑又淋了雪回去,一定又要說我懶!」
世榮瞪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哎,這還差不多,你總算開竅了。」他拍拍她的頭。「在這兒等一下,裡頭就快散了,待會兒咱們一塊走。」
薰兒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皺眉道:「你不該喝酒的,咳嗽還沒好呢,喝酒又上火,夜裡又要咳起來。」
「今兒個客人這麼多,我要是能推得掉就好了。」他才說完,又急忙回前廳招呼去了。
薰兒歎了一聲,只得在廊下候著。
沒多久,果然見賓客們相繼告辭出來,幾個管事和小廝們忙擁上前去送客打傘。正好有兩個喝多了酒的男客,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嚷著要找茅廁。薰兒見別人都正忙著,便上前道:「兩位大爺隨我來吧!」她提著燈籠領著他兩人往屋後頭走。
那兩位男客在後頭瞧著薰兒的背影,身段窈窕,長相貌美,就藉著幾分酒意,口裡不乾不淨地調戲起她來。
「好個乖巧的丫頭,你叫啥?我和雷老爺說一聲,跟他討了你回家去侍候我,好不好?」
薰兒聽了,雖氣得火冒三文,但礙著人家是客,不敢造次,只得隱忍下來,低頭快步走著。
沒想到對方卻得寸進尺,往前一伸手摟住她的肩,笑道:「走那麼快幹麼?害臊啊?我方才問你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還用問什麼?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我著跟老雷打聲招呼。今晚直接帶回去不就成了。」說若也把手伸向薰兒。
薰兒哪裡受過這樣輕薄,又驚又恐。「你們這是作什麼?快放開我!」她死命地想掙脫那兩人的糾纏。「快住手。不然我要喊了!」
「喊什麼?喊你家老爺過來?那正好啊!」那人見薰兒急了,益發笑道。「來來來,別害臊,先讓大爺我香一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