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紀芸
拓野低頭望望她的腳，高跟鞋上滿是泥濘。「你從哪走來的？」
可蘭說了路名，見到他驚訝的表情：
「那邊不是就有一間車行？你走這麼遠來這？」他不敢置信。
有點羞赧，可蘭不曉得要說什麼。「我想來這裡。」
拓野望著她幾秒，表情很奇怪。咒罵了一聲，他走進車行後方，一分鐘後拿了一杯水出來，「喝。」他遞給她。
接過溫水，可蘭的心裡同樣溫暖，「謝謝。」她好珍惜地小口小口喝著他為她倒的水。
小江送走客人後踱了過來。「蘭小姐，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漂亮？」
「上班。」可蘭簡潔地回答，還沉浸在拓野窩心的舉動中。
「鞋子脫下來，後面有浴室，去洗一下腳。」拓野發聲。他看她的腳都腫起來了，還隱隱浮現血絲。這奇怪的笨女人，有近的車行不去，偏偏走大老遠的路來這……
女人真是難以理解。
小江這才發現可蘭的狼狽，「蘭小姐，你腳腫起來啦！快快，我帶你到後邊去，待會兒抹抹藥就沒事了。」小江催促可蘭起身，不忘瞥拓野一眼。拓哥今天特別反常哦，居然注意到人家小姐的不適。
小江咧嘴笑，愈來愈覺得這個月下老人他是做定了！
可蘭想拒絕，且腳傳來的疼痛讓她無法忽視。「謝謝。」
在可蘭跟小江到後面去的空檔，阿泰帶著便當回來了。「咦，這不是蘭小姐的車嗎？」車牌號碼他很有印象。
拓野比比後面：「她受了一點傷，在清洗。」
「受傷了？」阿泰很關心，「我去拿藥。」他放下便當打算去找藥。
「在這，你拿去給她。」拓野揮揮手上的藥膏。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破天荒地關心起女人。
等傷口抹上藥，一切都清理完畢後，拓野開始檢查可蘭的車。他的被威脅感愈來愈嚴重，但她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孩子，能威脅到他什麼？不想費那心思多想，他只想趕快處理好將她送走。
「你車子卡到鐵釘，漏氣漏得很厲害。」
拓野想像她一個女孩子爆胎在半路，漏氣成這樣還一路走來這，忍不住吐口長氣。算她好運沒出事！
「是嗎？」可蘭站起身，暈眩了一下，她掙扎穩住自己。
「蘭小姐小心！」小江跟阿泰伸出手想英雄救美。
拓野見她暈眩，便道：「坐著就好，我幫你換輪胎。」
再度坐下，可蘭望著他蹲在地上幫她修車換胎，一顆心愈來愈傾向他。她今天才發現他就像阿泰說的，是個「面惡心善」的好人，怎麼辦？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他了。
阿泰掀開便當，霎時整間車行瀰漫食物的香氣。
「蘭小姐，一起吃？」阿泰熱情地招呼。
「不用了，我待會兒回家吃。」可蘭擺擺手，阿泰跟小江也是好人呵。
她想想自己真幸運，居然遇上一屋子好人，更幸運的是，她現在就跟他們在一起。
望著拓野挨餓為她修車，可蘭有些心疼。「呃，你……」她不曉得該怎麼叫他。
機伶的小江看在眼裡：「你叫他拓野就行啦。」
「拓野，你要不要先吃飯？」可蘭喊得耳根子發熱，這是第一次喊他名字。
「不用。」他連頭都沒抬，一心只想趕快送走這擾亂他的女人。
他修得起勁，可蘭是看他看得疑了。
「蘭小姐，你要不要跟家裡講一下，先吃一點墊肚子，恢復精神以後再走？一小江慇勤地問。「不然你精神不太好，萬一突然昏倒怎麼辦？」
「不，不用了。」可蘭禮貌拒絕。
拓野回頭看小江，橫眉豎目。這小子是欠扁是不是？
小江故意移開視線，可是白目的阿泰直言道：
「小江，拓哥在瞪你。」
可蘭回過頭，見拓野正把新輪胎換上去。他瞪小江？他不歡迎她？可蘭很傷心。
「你眼花啦，近視成這樣還不去配副眼鏡。」小江拍阿泰一掌，暗罵他白目。「蘭小姐，吃一點啦，陪陪我們這些孤單的單身漢啦，你說好不好？」小江繼續遊說。
可蘭有點動搖，她的精神確實不太好，而且……留下來她才能有多點時間跟他相處。可蘭點頭：「那我跟爸媽講一下。」她拿出手機來打。
拓野將輪胎換好，起身見她溫溫柔柔地對著手機另一頭的父母說話，看來她頗孝順的。他到後頭將手上的油污清理掉，想著這奇怪的女人。
可蘭撥出一點飯菜到小碗中，客氣地婉拒阿泰熱情地招呼。等她弄好，小江跟阿泰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便當唏哩呼嚕地吃起來。
拓野出來見到的便是阿泰跟小江吃得像野獸、可蘭正經地坐在一旁的景象。
「蘭小姐在等你。」小江口齒不清地說。
拓野點個頭，抹抹手便坐下來吃便當。他埋頭苦吃，一點都不想跟可蘭寒暄聊天。
「吃這樣夠嗎？」可蘭擔心地問。她從三個便當各拿一些飯菜，不曉得他會不會吃不飽？
拓野看著便當盒裡的一小塊缺口，她都吃這麼少？會餓死吧？
「夠。」回答簡潔有力。
於是可蘭才安心吃起飯。
坐在機車行，聞著汽油味，身邊坐著三個大男人，其中一個還是她的心上人，這種經驗對可蘭來說非常稀奇。
阿泰跟小江三分鐘解決一個便當，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擦擦油膩的嘴，開始有心情打屁：
「蘭小姐，你在哪高就啊？」小江興致勃勃地問。
可蘭拿面紙擦唇，偏頭想了一下。「不一定耶，這我很自由，看哪間公司需要我，我就去。偶爾在學校兼課。」
「蘭小姐是老師喔？難怪這麼有氣質。」阿泰一臉崇拜。
可蘭搖頭，見腆地微笑。
「那蘭小姐的專業是什麼？」小江很好奇可蘭的工作性質。
「日文同步口譯，還有翻譯。」可蘭說。
「聽起來真厲害！」小江讚歎，根本不懂這些。「蘭小姐哪裡畢業的啊？」
拓野翻白眼，小江真是無聊到極點，問這些幹嘛？
「Ｔ大口譯研究所。」話一出口她才驚覺不應該說出來的。阿蜜說黑手大多學歷不高。她會不會傷了他們的心？
她瞄了眼拓野，很憂慮他聽了會不舒服。
「研究所？那你是碩士嘍？」小江眼裡滿是崇拜光芒。
「還是Ｔ大的碩士咧。」阿泰佩服到不行，他勉強國中混個畢業。
「真厲害，難怪這麼有氣質說。」小江繼續讚歎。
「沒有，你們不要這樣講。我覺得你們才厲害，車子的事我都不懂。」可蘭不想在學歷上打轉，笨拙地讚美他們。
拓野眼色一閃，原來她是碩士，心裡的疑惑更深了，一個高學歷、有好工作的女子，怎麼會跟他們這些黑手交起朋友？而且，明顯地對他傾心？
「這個蘭小姐倒說對啦，別的不說，機車的事我沒有不懂的！」小江得意洋洋地吹噓。「機車就像我馬子一樣，從頭到腳我是一清二楚。」
「我也是、我也是。」阿泰呵呵傻笑。「我做黑手快十年了。」
可蘭聽他們說起機車經，那口沫橫飛的模樣讓她覺得好可愛。行行出狀元，他們少的只是一張紙，在專業領域上可不輸給任何人。
「蘭小姐這麼漂亮，一定有男朋友吧？」小江問起可蘭。瞄瞄拓哥，他正一臉漠然地收拾便當盒。
「沒有。」可蘭有點臉紅。她瞧瞧拓野，臉更紅了。
「沒有？！」小江誇張大嚷。「之前的男友一定很差勁哦？說實在的，我要是像蘭小姐一樣學問高，肯定追你。」
「你已經有楊小姐了。」阿泰很不服氣，他要是讀書讀得高一點，也想追又漂亮又溫柔的蘭小姐。
「胡說八道！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小江用力撇清，楊婉君是他這陣子最可怕的惡夢。
「我沒有交過男朋友。」可蘭說，覺得很不好意思。
「沒交過？」小江、阿泰異口同聲，眼睛快凸出來。「蘭小姐條件這麼好居然沒交過男朋友？」
拓野聽在耳裡。她沒跟人交往過，這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她跟那些經驗豐富的大膽女人是不一樣的，也還沒有學到那些操縱別人的技倆。可話說回來，這甘他屁事？拓野搖頭，看她一眼，但這一眼卻教他移不開視線－－
她正望著他，盈盈大眼像會說話，滿含情意地看著他。他呼口氣，這就是重點了，他想拒絕她，但問題是她根本沒明說喜歡他，他怎麼拒絕？
眼波流轉，像兩潭深泓的潭水，讓人沉溺其中……
沉溺？！拓野霍然站起，再聽這些沒營養的話下去他也要跟著發瘋了。「我去外面走走。」
可蘭見他離開，心也跟著飛了出去。
小江接下去問她：「蘭小姐，你體力好不好？我是說，喜不喜歡戶外運動？」
可蘭搖頭。「我體力很差，小時候生過病，身體一直不好，很少運動。」
小江清脆地一彈手指：「這就對啦，體力不好更應該運動，阿泰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