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紀珞
老爺看我機靈,收我做義子,教了我很多。沒想到一年後,他過世了,沒留下一兒半女,我成了朔家惟一的『繼承人』。「
「夫君為了報答老爺的恩情,所以將牧場經營得有聲有色?」佟念禧問。
朔揚天輕扯嘴角,沒有回答。
「也或許,我只是為了報仇,才留下。」
「報仇?」佟念禧的心震盪一下。
「我從下人晉陞為朔家的主子,姚樺認為我臉上的胎痕是不祥的徵兆,又加上擔心我娘會危急她的地位,某天派了幾個壯丁制住我的手腳,以刀割除我右臉上成片的黑色胎記,逼我娘仰藥自縊,才會找大夫替我醫治,我娘見我哭喊——」
「不!別說了、別說了……」佟念禧潸潸淚下,彷彿那一刀是割在自己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是疼在自己身上。
原來、原來,他臉上的傷疤是那樣子來的,那樣的痛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麼殘忍!哭喊聲過去,只留下猙獰的傷痕……
「那一年,我才六歲,要說不幸,我不但給我娘帶來不幸,也給我自己帶來不幸!」他自嘲一笑。
聽似雲淡風輕的言語,究竟隱含了多少痛、多少恨?無法計量的呀……
「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人傷你,不會了……」
佟念禧的蓮臂緊緊回抱住朔揚天的頸項,佔了清淚的唇,不停地輕吻在他的右瞼上,帶著輕吹的氣息,似乎是想減輕他沒有消逝過的疼痛。
感覺到懷中的小女人竟比他還難過,朔揚天的眼瞳深處,閃過一道少有的溫柔光芒,他竟有股想一輩子珍惜她的慾望。
他抬起她濕濡的下顎,吻上她的櫻唇,吮去她的淚水。
都過去了嗎?
他是否該如禧兒所言,讓一切都過去?
香榻上纏纏綿綿,愁思纏,情絲也纏。
這一夜,朔揚天特別激狂,也特別溫柔,情意在不知不覺中佔滿了心。
第十章
佟念禧想過了,最後還是決定離開。
朔揚天不准,她只好找別的人選。
來到客居,佟念禧想見的人是盂蘭,孟蘭是客人,自然有辦法助她離開。
踏入客居院落,佟念禧看見盂蘭的隨身丫環,蹲坐在距離涼亭不遠的樹下打著盹。
想必孟蘭一定在涼亭內,佟念禧沒有吵醒丫環,悄然走近涼亭,卻發現另一道不屬於女人的高大身影。
「蘭兒?」
佟念禧帶著迷惘踏上涼亭,亭內兩道相黏的身影,霎時狼狽分開。
另一人是誰,佟念禧也看明白了。
「你?!」佟念禧當場驚愣。
「表嫂!」
「夫人,呃……別怕。」
她沒看錯吧?「司徒——」
「噓……」不能大聲嚷嚷的。
司徒易和孟蘭兩人一起把食指放到嘴前,很慎重、很神秘地噓聲。
「你活著?」佟念禧覺得不可思議。
司徒易點點頭。這下有說不完的解釋了,他的頭隱隱作疼。
「蘭兒你也知道?」
「前幾日才知道的。」最該瞞的受害者出現了,孟蘭有點過意不去。
蘭兒也是幫兇?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誰能告訴我?」
盂蘭看看司徒易,司徒易也看看孟蘭,他們都清楚,「人贓俱獲」,再瞞也瞞不了多久。
「我說。」司徒易深吸一口氣,為了公理正義,他豁出去了!
「不,表嫂,聽了對你沒好處的。」孟蘭忍不住阻止。
雖然也對佟念禧的遭遇深感不平,但人,有時候還是無知一點,比較幸福。
「我不聽的話,你們還要瞞我多久?瞞我多少事?」佟念禧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她的命,是否冥冥之中總是被拉向悲哀?
司徒易暗歎,試著用最委婉的方式讓佟念禧知道,這一切都是朔揚天有計劃的「計劃」,著重在姚樺的殘忍陰險,想將傷害減到最低。
聽完,佟念禧反而異常平靜。
「迎娶我也是計劃之一?」
司徒易和孟蘭不知如何開口,說是,太傷人。說不是,白癡都不會相信。
「夫人,我希望你能體諒爺的用心,他已經盡力保護你了。」
「是呀,表哥他不是一直沒讓你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佟念禧明白司徒易和孟蘭的好意,他們在說服她,朔揚天是不想傷她的。
她知道夫君年幼的事,只是不知道,她是被利用來製造災難假象的「計劃」。
原來,他要她的原因只有一個,是她一直問不出來的疑問——仇恨。
她的心又回到當初昏倒在雪地裡般的無助,這次,還多了纍纍傷痕。
心,在泣——
是一種聽不見聲音的痛。
「不說這個了。蘭兒,有件事,我想跟你單獨談。」佟念禧扯出一個微笑。
司徒易與孟蘭對望了一眼,對佟念禧佯裝堅強的表憎感到擔憂。
「司徒易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娘子給搶走的。」
佟念禧看出他們的深情了,那樣的對望,似乎包含了無限默契,讓曾經以為擁有幸福的她,好羨慕,好羨慕。
司徒易和孟蘭的臉頰都微微泛紅,司徒易點頭走開,留給她們空間。
「表嫂,你還好麼?」孟蘭關心地問。
「蘭兒,幫助我離開這裡,不再回來。」
「幫你離開?不成,表哥不會允許的!」
「我不該待在這裡……既是仇恨的延續,也是無法心安理得的歉疚。」
佟念禧的一句話讓孟蘭無言了。她現在才知道,原來佟念禧表面上開朗純真,其實內心背負了多少不公與恐懼。
朔府,就像個牢籠,讓佟念禧更加不見天日。
沉吟了半刻,盂蘭決定了——
「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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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春,是全國一年一度的洛陽競馬大會,各家牧場,都會互相競價駿馬,竟得最高天價的馬,將會被命為「天汗寶馬」進獻給貞觀皇帝。
而識馬能力非凡的朔揚天,更是每年皇帝欽點的座上賓,皇帝總會和他討論養馬選馬、西域買賣。
臨行前,佟念禧依然忙進忙出地為丈夫打理一切,朔揚天這一去,沒有半月一月是回不來的。
朔揚天看著佟念禧,又將裝了一袋棉襖的包袱搬上馬車,大包袱整個阻擋了嬌小人兒的視線。
他挑眉,健臂一攬,將剛從車上爬下來的佟念禧一把摟住。
「別忙了!」他低斥。
「夫君,禧兒還有一袋氅衣沒搬。」
「不用。」再搬,他都沒位子可坐了。
「初春開始融雪,會更冷的,得多帶一點御寒的唔……」佟念禧的話被朔揚天以唇堵住,直到他吻夠了,才放她自由。
「我會盡快回來。」他的眼凝著她道。
佟念禧默默垂眼。因為,她知道,當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
朔揚天發現,他愈來愈不愛看到她落寞的樣子,他多想帶她同行,只不過,競馬的勞頓,和眾多男人聚會的地方並不適合她。
「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嗯,禧兒知道。」佟念禧突然紅了眼眶。
他的溫柔最為了她,還是為了報仇?都是,都不是……別再想了。
佟念禧吞收回早已清晰的謎底,漾開巧笑。「我去把氅衣搬來。」算她最後一次照顧他吧。
「我來。」朔揚天早她一步,將放在門口的包袱拎到馬車上,人也進了車內。
佟念禧跑到車簾邊,船起腳尖往車裡探,眼裡只有朔揚天。「夫君保重……」
朔揚天愛憐地輕撫她的尖細的臉蛋,馬車緩緩前行。
兩人都放手了……
他走了,她也該走了。
街角邊,佟念禧地大眼始終不離愈行放遠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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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姚樺固定上香的日子,她和提著香籃的侍女荷兒,坐上了造價名貴的馬車。
突然,原本溫馴的馬卻開始焦躁嘶嗚,在原地亂步紛踏,驚動了車內車外所有人,馬車搖晃不已,車裡的人更是頻頻尖叫。
匡隆——匡隆馬車被搖晃得發出巨響。
「啊——救命呀——」荷兒只顧尖叫。
「外頭的人快制止!」姚樺驚懼地抓著座板,朝外喝令。
「大家救人!」僕隸小廝丫環們一個比一個緊張,雖然嘴上這樣說,卻沒有人敢靠近快要抓狂的馬匹。
帶著小三兒,佟念禧隨孟蘭來到朔府大門正準備離開,看到這一幕,都被嚇了一跳。
「車裡有人?」佟念禧急忙抓了個丫環問。
「有……是、是老夫人和荷兒!」
娘?!
佟念禧一聽,丟下手中的包袱,一個人接近幾乎發狂的馬。
「表嫂!」
「夫人!」眾人均為此而驚呼。
「馬兒乖……別怕,沒事的,別怕……停下來,乖……」佟念禧柔聲安撫,一步一步走近馬蹄亂揚的馬。她雖然也怕,但想起朔揚天的話,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害怕,否則馬兒不會相信她。
「啊!夫人小心!」
「表嫂,危險!」
好幾次,佟念禧差點被馬蹄踢到,眾人又是跟著驚呼,還有幾個男丁想上前幫忙,為人和善親切的佟念禧,早已擄獲朔府上下的心,除了姚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