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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紀珞

    玄徹頓下步伐,沉聲道:「不能。」

    「夫君……」

    「我不想看見你。」他頭也不回,沒入長廊盡頭。

    望著玄徹冷絕的背影,楚映月立在冷風中黯然噙淚,等到發覺臉上好像有冰冰涼涼的濕濡時,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哭了。

    倔強地用手背抹去脆弱的淚水,楚映月吸了吸秀巧的鼻子。

    她怎麼能哭呢!

    她嫁給玄徹了呀,不再是楚家備受呵護的小姐。

    從現在開始,她要更小心,不能再惹玄徹生氣了。

    因為,不管這樁姻緣如何的荒謬,他都是她認定一生相隨的夫君了。

    她不聽夫君的話,該聽誰的呢?

    第四章

    玄徹一夜未歸,待他回到客棧,早已日上三竿。

    走到客宿的廂房前,他推開門,一陣菜飯香飄入他鼻中,因心緒煩躁,而在冷清街道上晃了一夜的疲憊身軀,頓時感到飢腸轆轆。

    好香??br />

    心情大好的玄徹急急踏入廂房,卻在瞧見楚映月笑吟吟的小臉時,心情頓時再度跌到谷底,一張臉比什麼都還臭。

    「夫君,你回來了!」

    他沒有丟下她,總算回來了……

    等了將近一整夜的楚映月,見玄徹歸來,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終於歸位,小嘴微微彎起,忙著從桌前繞到他身邊招呼著。

    「餓了吧?昨兒個你一定也沒吃多少東西,快趁熱——」

    「你倒是挺自動自發的,自己吃將起來?」睨了楚映月一眼,她羞澀、毫無心機的笑顏,讓玄徹感到不悅,只想諷刺她。

    「我在等夫君一起吃。」

    她擔心徹夜未歸的他空腹難受,一早便吩咐了早膳等他;只是,等了又等,飯菜也原封不動熱過兩次了……

    玄徹不搭理她,直接越過她坐在桌前,動著從盤中夾起下粥的嫩豆皮,送入口中。

    「這是什麼?」他皺眉,吐出口中的食物。

    「嫩豆皮,很下飯的……」

    不好吃麼?楚映月有種做錯事的愧疚。

    「油膩、不入味!還有,你竟然讓我吃這種冷掉的東西?」玄徹皺眉。

    其實,嫩豆皮還是溫熱的,只不過因為身邊突然多了個礙眼的女人,他反而惡意挑剔她的好意。

    楚映月端起那盤嫩豆皮。「對不起,我馬上讓人再熱過——」

    「不必了!」鐵著臉的玄徹輕彈衣褂而起,剛回來的他又再度走向門外。「與其和你面對而食,我寧願蹲在街角吃豆漿大餅。」

    玄徹說這句話,無疑將楚映月的好意,貶損得比那些蹲在街角的乞兒還不如。

    他又再一次刺痛她的心。

    望著一桌菜餚,楚映月習慣性地咬了咬下膳瓣,原本飄著淡淡菜香的廂房,只剩孤寂落寞圍繞著。

    看樣子,夫君是不會想回來與她一同用膳了。

    「這些飯菜,沒吃會浪費的……」她喃喃而語,走到桌邊坐下。

    咕嚕咕嚕……楚映月的腹裡傳來抗議聲。

    她好餓,終於能吃飯了。

    摸摸自己餓了一日夜的腹部,楚映月扯開一抹乏力的微笑,正當她舉著想扒一口飯時,原本被無情合上的房門,又突地被推開,她嚇得將碗筷放回原位——

    「收拾東西,我回來後即刻啟程。」是玄徹。他面無表情……甚至不用正眼瞧她。

    「好。」她點點頭,馬上跳離桌邊。

    宛如對著奴僕下令,說罷,玄徹又轉身離去。

    楚映月走到床榻前收拾著,還沒更換的衣物,都原封不動地塞回包袱內。

    默默整理兩人的行囊,她的嘴角微微綻放羞澀滿足的笑花兒。

    她很開心,夫君已經交代事情給她做了,那就表示,她不是個連一件小事都做不成的累贅,她可以幫得上忙的!

    ***

    官道上,原本一路春暖風和,鳥語嗚翠,但此時天際間飄落些許絲絲春雨。

    一匹深棕色的駿馬踏著蹄,規律的步伐不快不慢,正好讓座上挺拔卓爾的主人乘風乘雨,一覽沿途江南風光。

    樹林蓊鬱、冰雪初融,身置細雨中的氛圍,更是難得幾回過!

    距離差了這匹駿馬一大段路的,是另一隻也馱著人的老驢。

    天飄細雨,加上老驢遲滯緩慢的步伐,讓座上的人兒有著另一番心情。

    「驢大哥,麻煩你走快點好麼?這樣下去會跟不上夫君的。」

    楚映月用衣袖抹去眼皮上細密的小雨珠兒,伸長頸子,望著前方越見小的身影,一邊努力勸說她騎的老驢。

    玄徹從北方來,因此以他的馬代步;如今多了個她,他便向客棧買下這只半進棺材的年邁老驢。

    離開客棧的當時——

    「就剩這隻?」玄徹雙手環胸挑眉。

    「客官,實在是非常對不住,這刻兒春遊的人多,馬匹供不應求,敝店只剩這只馱物用的老驢。」客棧掌櫃半彎著腰惶恐說道。

    掌櫃對眼前男子臉上的冷然,感到膽戰心驚,心中揣測這男人恐怕想買匹馬給他妻子代步,但他們卻只剩這只不中用的驢子,所以才擺出這麼難看的臉色。

    「夫君,我們可以到別處去問問……」

    楚映月不忍見年近半百的客棧掌櫃冷汗涔涔地賠不是,玄徹冷厲的樣子,她看了其實也怕。

    「就買它。」玄徹放了一錠銀子在圈欄上,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率先離去。

    「這位爺,這隻驢不需要那麼多銀子兒——」掌櫃拿起銀子,在玄徹背後大聲喚道,心中卻不住疑惑。

    怎麼會這樣?這姑娘明明喊那男子「夫君」,那男子怎麼沒讓妻子與他同乘一騎,反倒買了只步履蹣踞的老驢讓嬌弱的妻子代步呢?

    「掌櫃大叔,這錢您就收下吧,我們突然買下您的驢子,您做事也許會不太方便……」

    楚映月不傻,驢子是用來馱物搬運用的,這隻驢肯定是客棧的幫手,可是現下的情況不容她再做其他打算,她得快跟上夫君哪!

    「夫人,不礙事的。您趕緊追上那位爺吧!」掌櫃趕忙將老驢牽出圈欄外,幫著楚映月上「驢」。

    於是,就成這樣了,玄徹在前悠適地賞景、吃著方才買來的燒餅;她卻遠遠落後,更得想辦法讓老驢走快點,還不時地攏緊身上的象牙白披風,躲避對她來講仍覺得太冷的風雨。

    好死不死,老驢終究是老驢,有著楚映月也奈何不了的倔脾氣,索性停在道旁不走了,逕自吃起路邊的野草。

    「驢大哥,還不能休息呀,我們已經離夫君越來越遠了!」楚映月心急地拍拍老驢,但怎麼努力,它就是不為所動。

    「你走不動的話,我下來牽你一起走好了。」她連忙下驢。

    雖然沒騎過馬,但驢的高度不至於像馬那麼嚇人,她小心翼翼地以雙手抱著驢頸,困難地爬下來。

    楚映月被風上的頭罩,不經意被風吹起,烏黑的雲發隨即沾染了點點雨珠,初春的風雨讓她細嫩的小臉凍出一片微紅。

    突地,地上的泥濘讓她腳跟一滑,重心不穩地跌坐在濕濘裡。

    「啊!」她是下驢了,可是跌得好疼……

    而前方,在馬背上的玄徹理應盡情覽略沿途景致,但沉鬱的神色沒從他臉上褪過;四周寧靜的只得見鳥語和達達馬蹄,他卻心浮氣躁地問著自己要不要轉頭。

    來不及告訴自己否定的答案,身子好似自有意識般,回過頭去——

    「該死!」

    玄徹雙拳緊捏,不知是低咒自己多事,還是看見後方遠遠的道上,那抹纖細的身影滾下驢背。

    又來不及吐出應該對她的恥笑,玄徹發現自己策馬掉頭,來到跌坐在地的她身邊。

    她摔得鞋上、裙上、衣上都沾染了泥濘,披風背後還印了一大塊黑泥印,好不狼狽,看得玄徹直冒無名火。

    「笨蛋!連騎驢都不會,我要趕路,你還要給我添多少麻煩?」

    此時的楚映月正努力從泥地中爬起,聽見聲音才猛然抬頭。

    「我……不會騎……」

    聽出他話語中的憤怒,楚映月瑟縮地垂下螓首,習慣性絞著小手,手中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她才知道那裡都被地上的小石子劃破了皮。

    「它不走,你就由那隻畜生了麼?鞍上有鞭,怎麼不用?」笨蛋就是笨蛋!

    玄徹要她拿鞭子鞭打這隻老驢。

    不,太殘忍了,她做不到。

    「畜生也是個生命,我相信會有不需要鞭子,也能讓它走的方法。」楚映月走到老驢旁,輕拍老驢的臉,對它說著。

    「驢大哥,等咱們到了蘇州,我會拿很多新鮮的嫩草給你吃。現下,先趕路好不好?」她說了一大串,老驢一貫地溫吞吃草。

    場面很尷尬,楚映月知道自己出糗了,雙頰乍紅。

    「笑話!少裝模作樣了!畜生不打自然不會任人宰割,倒是你這個人任畜生宰割了!」

    玄徹冷嘲熱諷,她的心軟及純善在他眼底,都成了假意和……該死的礙眼。

    楚映月默然,仍舊一面使勁拉著老驢身上的鞍臀,希望它能邁開步伐。

    啪——

    玄徹將手中的馬鞭扔到楚映月身上,柄處雕有栩栩如生的風型名貴馬鞭,掉落在她腳邊,她愕然對上他毫無溫度的冷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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