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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紀珞

    但相識數月,彼此不矯揉做作的俠客精神、暢談天地、共遊山水,就算兩人無意透漏身份,也讓他們成了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面對玄徹,楚暄日便不避諱地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

    「我不想讓月兒入宮呀……」

    楚暄日口中的「月兒」,想必就是他的妹妹了,玄徹有所了悟。

    「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要想入宮門,不是隨意就能進去的,毋須擔心令妹。」玄徹拍拍好友的臂膀,率先邁步走離告示區。

    選秀,那也得要長得美,才選得上。

    「是這樣麼?」楚暄日猛搔後腦杓,反覆咀嚼玄徹留下的話。

    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

    楚府

    楚家未出閣小姐的閨房裡,再度上演八字、紅紙滿天飛的情景。

    「月兒,你若覺得張公子不好,那城西的趙公子如何?瞧,你們的八字多匹配呀!那趙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咱們杭州城一等一的大商家;這個城南的孫公子也不錯,家世清白——」

    「姑母……」

    一大串辟里啪啦的聒噪聲,被一道怯怯的柔嗓打斷,聒噪聲停下了,聲音的主人看了眼那嬌嗓的主人,又繼續炮轟。

    「還有城北的雲公子就是織彩最負盛名的『繡羅坊』之主——他不只一次向你大哥說親了,卻老等不到你大哥點頭。」

    「姑母……」

    「城東的李家公子,你應該聽說過吧,江南最大的供紙商,他們李家都不知開了多少家遍及江南各地的書肆了;不然,你想嫁到蘇州也沒關係,在蘇州,姑母也認識很多大戶人家。」

    楚映月只覺得自己的耳根子嗡嗡叫,姑母楚寶玉念了半個時辰了,她聽得好累呀……「姑——」

    「你給我閉嘴!」

    楚映月咬咬下唇,委屈地垂下螓首,清秀白淨的小臉浮出一抹受傷的痕跡。

    楚寶玉看著侄女楚楚可憐的模樣,楚映月雖非絕色,但那股清麗中帶了令男人女人都會萌生保護欲的荏弱氣韻,再怎麼狠心的人,都會捨不得傷害,更何況是血脈相連的姑姑!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才語重心長說道:「月兒,你爹娘早逝,我身為楚家人、又是你姑母,怎能見你無依無靠、孤單終老一生?你看,這麼多名門富豪來求親,姑母都幫你仔細挑過了,姑母會害你麼?你就從中選一個吧!」

    楚映月的頭還是不敢抬起,只偷偷瞄了眼楚寶玉,楚寶玉憐愛、擔憂的表情,讓心腸軟的楚映月頓時感到歉然。

    她很清楚,姑母是為她好,否則不必三天兩頭大老遠從蘇州婆家回來,就為了她的親事奔波,想替她找個衣食無虞、不會虧待她的好親家。

    「可是,大哥說——」

    「別提暄日那臭小子!他拳腳功夫了得,對女孩子家的事卻愣頭愣腦,像頭豬似的。你都十八歲了,他卻只會把登門求親的男人給嚇跑,活像大家都要把你抓去賣!」一提到楚暄日,楚寶玉是又恨又愛。

    其實她這侄兒在十五歲時,就繼承了他爹的鏢局,不但經營得有聲有色,更把楚家鏢局推上了江南第一,無論官府或富貴人家,若要送鏢物,一定指名楚家,楚暄日優秀是優秀,但就是保護妹妹過了頭了!

    「姑母,大哥是為我好。」楚映月委婉地替楚暄日說情。

    大哥說過,會想與楚家攀親結戚的,無非是些貪圖楚家鏢局滿佈全國的通達水陸運輸,以成就他們自己的貪婪。

    他說,他絕不會笨到把妹妹送入豺狼虎豹口中。

    「為你好的話會遲遲拖延你的婚事?你這年紀,都應該是兩三個娃兒的娘了!反正,你今兒個就是得從這些人裡挑出個夫婿來!」

    楚寶玉翻了翻白眼,把寫滿了姓名、生肖、八字的一大疊紅紙,一股腦兒全塞到楚映月手裡。

    楚映月低頭盯著手中的紅紙,面有難色。她相信,大哥是真的為她著想,對她的婚事,絕非遲遲拖延,而是謹慎小心。

    「姑母,讓大哥替我選吧。」

    女子在家從父,父死從兄,謹守禮教的楚映月不敢違禮。

    「你唷——」楚寶玉急死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情?「皇帝詔告天下選秀,你再不嫁出去,難道要進宮麼!」

    「選秀?進宮?」楚映月猛然抬首,小臉充滿訝異。

    「再怎麼說,在楚家,我總還算是個長輩,我替你決定夫家!」楚寶玉拿回楚映月手中的紅紙,打算由自己為侄女選婿,保鏢世家的豪邁展露無遺。

    這事兒不能拖了,就算楚映月並非美若天仙,以楚家鏢局響噹噹的名聲來看,要藉機全盤掌控全國的水陸據點,皇帝必定不會闕漏楚家這只肥羊的。

    楚映月的小臉發白,對婚事感到驚恐。

    身為女兒家,她何嘗不想要書裡所言生死契闊的愛情。但那些男人,都非對她有義、更非有情,她就要這樣嫁人了麼?

    「月兒。」看出侄女的為難,同為女人的楚寶玉不難理解。「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只要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夫家,下半輩子才有依靠,懂麼?」也因為同是女人,楚寶玉心疼地拍了拍楚映月的小手。

    楚映月輕點螓首,女子不能久留家中,出嫁了就得從夫,這天經地義的道理,她打小就懂。可是,心口為何感到有些苦澀?不怎麼好受哩。

    ***

    「為什麼不能一塊吃飯?」

    楚府深處,向來是楚家小姐刺繡時待的繡房,傳出楚暄日疑惑的大嗓門。

    數月來,楚暄日頭一回邀玄徹回府作客,一來是交定了這個朋友,二來是在他表明了自己身為楚家鏢局之首的實情後,玄徹並沒有像一般人雙眼發亮、急著巴結的態度,依然是一派氣度恢弘閒適的老樣子,這讓楚暄日深信自己沒看錯人。

    「大哥,小妹已經許人了,依禮來說,不該見夫婿以外的男人。」

    楚映月柔柔回答,很抱歉自己不能與兄長分享「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她常聽大哥說,玄徹是個膽識過人的男子、很喜歡這個朋友云云。

    「也對。」楚暄日點點頭。

    自小,爹親讓楚映月讀禮習樂、學習女紅,在她及笄之年時,已是名滿蘇杭、才德兼備的女子,一手繡工更是巧奪天工。楚映月知書達禮的好名聲,加上楚家鏢局的威望,讓眾家莫不擠破頭想登門求親。

    但也就是因為妹妹太過死腦筋、又柔順得教人忍不住呵疼,他這個大哥才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養在深閨「不准」人問,就怕乖巧柔弱的她被欺負。

    等等——映月剛說什麼來著?

    「你說你許了人了?!」這會兒,繡房內傳出更驚人的吼聲。

    「嗯,城北『繡羅坊』之主,雲向天。」楚映月縮了縮纖細的頸項,冒著耳根子也許會被震聾的危險照實說。

    「誰准你嫁給那個姓雲的!」

    果然,更強大的咆哮聲,幾乎掀掉繡房屋頂,楚映月也嚇得捂起耳朵。

    楚家與雲家因商早有來往,「繡羅坊」重要的繡品運輸幾乎全由楚家包辦,他和雲向天也不是泛泛之交。

    他很清楚,雲向天人品不差,但說一是一,說黑不可能變白的腦子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女人向來入不了他的眼,他怎麼放心把寶貝妹妹交給一個視女人為無物的工作狂?

    楚暄日見妹妹被他嚇著了,深吸一口氣,把大嗓門壓低。「月兒,老實告訴大哥,是誰替你決定這門婚事的?」以楚映月柔順如水的性子,絕不可能自作主張,還有誰有膽子替妹妹訂親?

    瞬間,楚暄日腦海出現一個人,常把他的大頭罵到臭頭、人頭說成豬頭的人。

    「是姑母,對不對?」

    「其實……」楚映月有些兩難,她不想看大哥如此氣急敗壞,卻也不想陷害姑母。

    「算了!」楚暄日不想破壞玄徹到府中作客的好心情,長兄如父,他是楚家長子,就不信姑母能拿他怎麼樣,楚映月不嫁雲向天、就是不嫁雲向天。

    楚暄日越想越得意,大嘴咧得老開;還不忘輕執起妹妹的皓腕。

    「走,吃飯去!」

    「不成的……書裡說未出閣的女子不該與男人同席而坐、共桌而食……」楚映月為難。地掙扎。

    「吃個飯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你嫁給玄徹!」

    唉!映月什麼都好,就是腦袋太過死板,把三從四德當教條了。

    其實玄徹也不錯呀,在他們互相坦承身世後,聽他說,他是北方武道世家的繼承人。

    武道世家的職責就是傳授武學,學武之人一點熏天熏人的銅臭味兒也沒有。更何況,玄徹為人誠懇不矯情,豁達中透出不凡。嗯,這個好!

    再等等——有個念頭躍上楚暄日的腦海,稜角有型的大嘴咧得更開了。

    他有辦法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第二章

    夜裡,清風襲人,偶伴蛙鳴,湖岸蕙草馨香順風撲鼻。

    為了表示對玄徹的歡迎之意,楚暄日特地設宴於鏢局中的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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