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安德僵了一下。「人質?我不瞭解。」他的視線自莉兒身上移向山姆,一臉的震驚。做得好,安德。對我而言太誇張了些,不過仍做得很好。山姆微微一笑。她將鐵絲丟至肩後。「別因為我是女人就把我當成笨蛋,我聽見他說的話了。」她瞪著山姆,手指指控地在他臉前揮舞。
他一徑直視著她微笑道:「什麼話?」
她的下巴像騾子準備踢人之前一樣的凸了出來。「你告訴你的朋友你打算自我身上弄點錢,而當他問多少時,你還告訴他要看『你』的決定。」她轉而將指控的手指比向安德。
安德大笑地搖著頭,一副好像這整件事是個大笑話似的,山姆也如法炮製。她挺起肩膀,下巴憤怒地抬起。山姆自她冰冷的眼神裡看出她想踢他們幾腳。
「賴小姐,你一定是誤會了,山姆指的是安全將你帶回來可以得到的懸賞獎金。」安德微笑著。
她用那種小紅帽看狼扮的祖母般的困惑眼神看著他們兩個,山姆和安德交換了一個算計的眼神。
「我們和美國政府交情很好。」安德告訴她。「我已經送消息告訴你父親你很安全——當然這要感謝山姆,然後他會盡快在我們確定回程安全後送你回馬尼拉。」她很安靜,將視線自山姆的上司移向山姆身上。
他則盡可能就一個獨眼傭兵之所能露出無辜的笑容。
她注視著他,然後交疊起被鐵絲刮傷的胳臂說道:「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學乖了,不錯嘛,他帶著些敬意看著她想道。
安德用手比了個無奈的手勢。「我沒法證明我真的送了張紙條。」
「你能證明你和我國政府有聯繫嗎?」她抬起帶有刮痕的下巴。
兩個好問題,山姆驚奇地想著。
「啊,這我就能證明了。」安德拿起火炬靠向附近的沙袋。「看到這個嗎?」他指著袋子上印的字。
莉兒走過去看,山姆知道上面印著「美軍給舉,美利堅合眾國所有」,他是從舊金山一個補給軍官那裡買來的。那人只要價錢談攏,是很樂意提供美軍的任何物品的,不過她不會知道這點。
她看過那些印刷字後直起身,繼續凝視著他們兩個,似乎想在他們身上找出事情真相。
安德脫下他的夾克放在火炬附近,然後將它的村裡翻出來。「唸唸。」
她傾過身大聲念道:「美軍之物。」
他又將身上的刀和刀鞘放在它旁邊,指著刀鞘上刻的字。
「美軍之物。」她重複一遍。
「葛麥茲!過來這裡。」安德叫一個士兵站過來。「舉起鐵絲剪讓她瞧瞧。」她傾過身念著:「美軍之物。」
「你現在還懷疑美國不是我們的靠山嗎?」安德問。
她鬆了口氣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用手輕拍著自己的胸前。「我無法形容自己有多麼如釋重負,這整件事真讓人難受。」她若有所指地看了山姆一眼。安德對他使個警告的眼色。「山姆是……有點粗枝大葉,賴小姐,不過他是個好軍人,一個你能終生信賴的人。有他在左右我總是覺得很安全,我確定不管他做了什麼,目的都在使你們兩個活命。」
她不相信地哼了一聲,這舉動激怒了山姆,他的手開始發癢。
「賴小姐,一等我安排好,山姆就會護送你回家。」
「我寧願讓別人送,拜託。」她一副在點餐的表情。
「很不幸,這是不可能的。只有他最適合,他和你一樣是美國人,而且是最能勝任這任務的人。恐怕你們兩個必須包涵一下對方,我是有很多手下沒錯,但他是我最信得過的。」
山姆給了她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而且,他是自願的。」
他的笑容退去。自願者?去你的!他給他的指揮官一個如此涵養的眼神,然後收到另一個警告的眼神。
莉兒仍站在原地,然後歎了口氣。「我想我們別無選擇了。」她拿掉衣服上的一小段鐵絲。「你可以跟我道歉,畢竟你對我不是很友善,你知道的。」
他才不道歉呢!「我可救了你那驕傲的南方臀部。」
「你看吧!」她抬起鼻尖和下巴轉向他的指揮官,僵硬地背對著山姆。「他還稱我是根在……的芒刺,你知道哪裡的。」
「屁股,你是根屁股上的芒刺。」山姆無視指揮官的存在。「你現在還是。」「你們兩個都安靜!」安德吼著。
「可是——」莉兒和山姆同時開口。
「一個字都不許再說。」安德伸出他的手,然後甩了甩頭。「我想你們倆這些天來經歷了太多事,我改變主意了。」他看著山姆。「也許分開一陣子會比較好。」「感謝上帝。」山姆「低聲」得足以使他們都聽見。
她喘了口氣轉過身面對他,像隻牛頭犬般瞪著他。
他的指揮官則用眼神告訴他他做得太過分了。一陣沉默後,安德又說道:「等一下,也許你們該一起商量怎麼做。」他的表情像是在警告山姆不得再造次。
而他也沒有,只是閉緊嘴巴。那個女人讓他做了最笨的事。
安德迅速朝她敬個禮。「我必須回去了。最近我們情勢吃緊,這將使我非常的忙碌,我會讓山姆照顧你。記住,你們曾一起成功地到達這裡,我確定接下來幾天你們一定也能克服彼此的歧見。」他注視著她。「這個安排是為你著想,我們一有你父親的消息就會通知你,賴小姐。」他朝山姆點個頭,然後轉身消失在黑暗的營區裡。
第十四章
莉兒將線拉緊咬成兩段,然後將針線置於臥鋪旁的桌子上。她拿起一件黑色褲子,它的腰身看起來比較小,於是她站起來將褲子套在她所獲得的新內衣上——小號的男人內衣。
襯褲和無袖的襯衣都是新的美國政府供給的棉製品。雖然已是最小的尺寸,對她而言仍太大了。袖口在她的腋下張著大嘴,襯褲也是用腰帶勉強支撐住的。她穿上黑色長袖的帆布襯衫後,袖子沉重地垂於手下。她試著捲起袖子,由於另一隻袖子不斷滑下來,她很難完成此項工作。
她終於成功地將袖子固定在手肘的部位,雖然捲住袖子緊箍在她的皮膚上,不過至少不會再阻礙行動了。接著她將襯衫下擺塞入褲內,扣上褲扣。
褲子有點緊,不過總比以前的破布好多了。她轉頭向後望,想看看褲子是否合身,手則沿著身側的縫線下滑,經由她自學校唯一學得的縫紉技巧加以改過後,已經不像原先那麼緊了。不過她是用刺繡的方法縫的,只希望它們能保持現狀。
穿褲子的感覺很奇特,不像平常穿的裙子那麼重,也不像她在叢林中所穿的短裙。她看著褲子所顯示出的腿部曲線。長褲在她的臀部和大腿的部分顯得特別緊,可以說是太合身了些。她想也許該重新修改一次,不過她實在不願如此,因為她一向不喜歡縫紉。她擅長的只有刺繡——她名字的字母、花朵這一類的刺繡。
她想不透為何這些工作總是和女人連在一起,尤其是和淑女。淑女學校的教師總是對淑女該做和不該做的事嚴格加以規定,但對莉兒來說,那些能做的事很少是有趣的。跳舞是她較喜歡的一件事,但淑女必須等男士邀請才能跳舞,這八成是歷史上某個傲慢的男性所發明的另一個愚蠢的規定。用這些規定來評價淑女的程度簡直就是愚蠢至極。她另外一個興趣是騎馬,雖然她哥哥赫利總是覺得她不夠格接近較烈性的馬,但事實上如果他也被迫用淑女的側鞍,一個膝蓋鉤在前鞍上的話,看起來也會是很無助的樣子。她實在難以理解,人要如何用那種姿勢騎馬呢?至少她就無法做到。而令她覺得厭惡的是,男人總覺得他們在世上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指導女人該做些什麼事,然後再去解救她們。這一切就像一場無益的運動。
不過這是男人控制的世界,至少她的世界是如此,她的五位兄長總是喜歡告訴她該做什麼,自己卻為所欲為。而她的父親則從不管她,現在也不急著想見自己的女兒。如今她又困在一個滿是男人的營區,特別是其中還包括一個像騾子般頑固、不懂社交禮儀又像炸彈般圓滑、優雅的北佬。
山姆是個奇特的男人,一個強硬的傢伙。她想起他的拒絕道歉,和他的無禮。他總是用些可怕的詞彙稱呼她。不過他仍有些地方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猜想也許是因為不同的生長環境使然,因為她從未遇到過像傅山姆這種人,所以才會被他吸引。她在社交場合認識的幾位男士都是南方紳士,自修剪適當的髮型到光亮的皮靴,在在說明他們是完美的男性典範,他們有禮貌、優雅而且長相英俊。山姆也很英俊,不過是屬於比較粗護的那種。她在腦中勾勒出第一次在小巷中看到的他的臉,心中某個警鈴突然響起,像是在警告她要遠離他,在以前,這種狀況會嚇到她,但現在卻只令她更感好奇。以前那些有禮貌又英俊的紳士沒有人——一個也沒有——能使她如此一腦袋棉花。但山姆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