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楓若猶紅

第15頁 文 / 姬小苔

    我當時覺得他回答得很牽強,難道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世界上連一個好人都沒有?

    但我不敢反駁父親,他疼我、愛我超過別人的父母,我豈能夠忤逆不孝。我也是打心底的尊敬他,希望將來能夠孝順他,真可惜……

    「你母親那一方面呢?」恍惚間,張飛龍又問。

    「她——很早便過世了。」

    「對不起。」

    「不要緊。」

    我們又陷人沉默。我希望他能趕快離開,我還有一大堆工作要趕。

    「楓姊,你的電話。」田蜜走過來。

    是慕塵,他約我中午去律師事務所,秦阿姨的遺產已經清理出來了,要我一起去聽遺囑。

    「我走不開。」我告訴他忙極了,工作堆積如山就是從現在趕到年底也趕不完。

    「你一定要來。」他很堅持,「我母親把星辰居留給你了。」

    第八章

    我不知道慕塵在胡說些什麼,但當我好不容易把吃飯的時間挪出來去律師樓時,律師告訴我也是同樣的話。

    「星辰居?我要星辰居做什麼?」我愣住了。

    「你秦阿姨說你沒有家,一個女孩子不能在外頭流浪。」安撫我的是張大夫,他依舊精神委靡。陳嵐昨天來山上,跟阿唐聊天時,無意中透露,張大夫因為秦阿姨的去世受刺激過大,已經在辦理退休手續,很快就要移民去加拿大養老。

    「可是慕塵也沒有家。」我哽咽了,據我所知前年慕竹去世時,秦阿姨悲痛過度,以致於無暇他顧,所以她的投資有大半被那個機構不甚健全的公司給侵吞了。今年初公司宣佈結束時,她的損失不小,而剛才律師的清理報告,其他方面也不甚順利。辦完了後事,除了星辰居,並沒剩下什麼值錢的產業。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男人,可以四海為家。」慕塵安慰我。從葬禮那天早晨他輕吻過我後,我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往前發展,相反地,他像是有意要避開我。他是難為情呢?還是認為——我是屬於慕竹的,他不應該有非分之想?

    「我不能接受星辰居。」我用力搖頭,「也不接受其它的東西。」我站起身,「對不起,各位,失陪了。」

    我倉促離開,慕塵出來攔住我。

    「別孩子氣,江楓。」

    他竟說我孩子氣。

    「是嗎?!」我不想理他,秦阿姨這個安排我很不滿意,她疼我是一回事。把一份家當留給我讓我為難又是另一回事。

    「你這樣跑掉,不能解決問題。」他擋住電梯。

    「那是你的問題,跟我無關。」

    「你就這樣討厭星辰居?」他有點難過地問。

    「正巧相反,那兒是我最愛、最留戀的地方,從沒一個地方比那兒更像一個家。」我吸了一口氣,電梯門已關起,我只得再等下一班。

    「你為什麼不留在你最愛也最留戀的地方?」他靠了過來,一手撐在牆壁上,我無處可躲,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我們這樣——簡直就像一對情侶。

    「我從不取非分的東西。」

    「這叫做非分嗎?」

    「對不起,我工作很忙一定得回去。」我從他手臂下鑽出,急忙逃進另一部打開門的電梯中。

    「等一等!」他按外面的鈕,用力又把門撐開了,激動地對我吼,「我母親對你的愛你也不要嗎?」

    他再大的力量也敵不過電梯,門關了起來,我從隙縫間看到他蒼白、失神的臉。

    那個活潑、開朗,成天笑容不斷又有幽默感的青年音樂家到哪裡去了呢?

    我的心也跟著電梯往下沉。

    我跟沙家的帳是前輩子欠下的,也許連這一世都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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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我在公司趕圖,當真趕到了天亮才回去。田蜜陪我,若不是她在。我恐怕到第二天的天黑還做不完。

    張飛龍過來了兩次,送他的祖傳秘方「維也納咖啡」給我們打氣。田蜜很高興,她覺得「身負重任」,有人看重她,做得格外賣力。

    趕完了最後一張,我留條子給秘書,該曬的,該重新作稿的,全交待清楚,到下午去客戶處時,才不會手忙腳亂。

    「我送你們。」張飛龍已經披掛整齊。

    「我們自己走吧,你也一夜沒休息。」我推辭。

    「這算得了什麼?」他拍拍胸脯,「去年參加國家藝術館的比圖時,我們工程部三天三夜沒睡覺,也沒見誰怎麼樣。」

    他先送田蜜回去,可憐的田蜜,當車子停在她家門口時,她已在後座沉沉睡去。

    她母親開的門,白髮蒼蒼的父親也起來了,在清冷的晨風中,一左一右把她摟了進去。

    在公司,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可愛;在這個佔地百坪的將軍官宅裡,她則是個心肝寶貝,受盡父母嬌寵。

    「你很感慨?」

    「能夠生在這樣的人家,有這樣的父母,也不枉做人一場。」陽光在雲層裡出現了,淡淡的,說不出的美,也說不出的寂寞。

    「是嗎?」

    「不是嗎?」

    「據我所知,田蜜不是他父母親生的。」

    「你——怎麼知道?」我一驚,沒料到鼎鼎大名的張飛龍也會在背後道人長短。

    「別忘了!我是田令剛將軍的學生,他巳經80多歲了,田蜜才不過二十三四歲。」

    「也許是老蚌生珠。」

    「不是的。」他搖頭,「田蜜自己也知道,是她告訴我的。」

    「她怎麼好跟你說這些?」

    「為什麼不能?」他奇怪地看我一眼,「難道我就那麼可怕,或是令人討厭到不願與我聊天?」

    「當然不是。」我解釋,「但這是私事。」

    「也許吧!不過田蜜不像你那樣在乎,她說她也曾為此苦惱過,但她想通了,父母只有一個,養育她長大的,便是天高地厚的恩情。若是能夠略盡反哺,她願意一生一世來孝敬他們。」

    我點點頭,闔起了眼睛,難怪田蜜會勸我認梁光宇……

    「你在想什麼?」

    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闔起了眼睛,不想回答他。

    車子回到星辰居時,天已經大亮了。

    我迷迷糊糊地往車下走。

    「小心點!」張飛漂亮地倒了車,一邊還從車窗伸出頭喊我當心。

    我窮點頭,眼睛卻像被蜘蛛絲粘住似的,差點兒睜不開來,一不留神,竟然絆了一跤。

    「江楓!」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我勉強睜開眼睛,是慕塵。

    「疼嗎?」

    我點頭,當然疼,但再疼也敵不過我想倒頭便睡的慾望。

    「你看,膝蓋的皮都破了,坐下別動,我去拿醫藥箱替你止血。」慕塵不放我走。

    我只好靠在沙發上,等到一陣刺痛驚醒我時,慕塵的碘酒已經搽上了。

    「怎麼累成這樣!」他又好氣又好笑,「你從律師樓跑走後,一直沒下文,晚上又不回來,我擔心了一夜。」

    「擔心什麼?」瞌睡蟲仍在作祟,他的神清氣爽更令我口齒不清。

    「擔心你給壞人拐了去。」他用食指點了點我的額。

    「誰要拐我?」我無力地笑,掙扎著站起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

    「你以為你不是?」他扶住我。

    「慕塵,拜託行行好,別跟我抬槓,我加了一夜的班累死了。」

    「好吧!放你一馬,你睡醒了到書房來找我,我有話跟你說。」

    我哈欠連連,進了房見到床忙不迭就跳了下去。

    我一睡便睡到了中午,是電話鈴把我吵醒的。

    「早,江楓。」電話線的那一頭是張飛,他精神好得很。

    「早。」我恨透了自己這種不清不楚的聲音,可是也無法立刻裝出「我早已清醒」的模樣。

    「對不起,我打擾你的睡眠了?」他在試探。

    「沒有。」

    「你的聲音好美,好嬌柔,像個睡美人。」

    他隔著電話線居然也能胡思亂想。

    「有什麼貴事?」我努力使自己一本正經。

    「我是來通知你,雲海公司臨時改了時間,我們得馬上去,你趕快準備,我立刻來接你。」

    「不是說好下午四點嗎?」

    「工務局的人也要來,為了配合他們只好更改時間。」真是難得,張飛會為別人的更動時間不動氣,還替他們說話。

    「可是我還得去公司拿圖。」

    「我已經教小史全部做好了。」

    「你在公司?」

    「我剛到。」

    「謝謝你,總工程師。」

    「都是自已人,謝什麼,半個鐘頭後見。」

    他掛了電話,但那句「自己人」卻是教我毛骨悚然。

    我不是他的自己人,永遠都不是。

    匆匆整裝下樓,阿唐正在餐桌上擺碗筷。

    「還差一個湯,馬上就開飯。」

    「我來不及,不吃了。」我坐在大瓷象上,開始穿鞋。

    「那怎麼行,我特地燉了你最愛吃的苦瓜排骨,去火氣、又補身體。」她瞪大了一雙眼睛。

    「晚上回來再吃。」我已經聽見張飛的車上山坡了,我跳起來拉門。

    「等等,你一夜沒睡,這會兒又要去哪裡!」慕塵聞聲從書房出來,一身白色的打扮,俊逸逼人。我希望短時間他能胖一點,會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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