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姬小苔
他鬆了口氣,但更多的噁心湧了上來。
徐宛悌看起來只是漂亮、起眼、而趣味很差;可是,當林其平不得不像個小丑般跟在她身旁,扮演情人的角色時,他才發現,她真闊。
純粹暴發戶的闊。
而且闊得很邋遢,比如說她會花好幾千塊去買一套奇形怪狀,醜得像廉價商店中為了外銷哈林區而被退回來不得不大拍賣的服裝,或者買一對只有色盲只會挑中這種顏色的鞋,穿著四處招搖。
小老虎變成了全鎮的笑柄。
即使是他再難看再冷漠的臉色也不能予以抵消。
而且徐宛悌像暴君一樣,不准他與任何女孩子交談,他覺得她很瘋狂,可悲的是,自己也逐漸沾染上她令人恐怖的氣息。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從自身有意要造成的墮落中被解放,也許很難,但他終會一試……
空氣中還飄浮著夏日冰冷的晨霧時,秦子玉就來了。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一夜沒睡,失魂落魄的十分憔悴,眼中也現出了血絲。
他發現自己糟糕了,因為他在愛。
愛一個不讓他愛,卻讓他在輕易情況下佔有的女孩子,他所要負的責任,遠比他想像中重得多。
而他真想不通,為什麼她不肯讓他愛,不肯讓他負樂意去負的責任,難道她一點世故也不通嗎?
難道她是個沒有腦筋的女孩子?
他胡思亂想著,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六點、七點、八點……他就這麼靠著電線桿,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死死守在這兒,既不敲門進去,也不走開,只是像個傻瓜般地站著,他在等什麼?他不曉得,他在期待什麼?他也不曉得,只是陷在時間的焦慮之中。
門就在這時候開了,他的心一陣劇烈跳蕩,忙站直身子,出來的是尋家的工人——張嫂。
奇怪的是他即使看到張嫂也覺得未曾有過的親切,還摻雜著一絲嫉妒。
張嫂只是面貌平凡的中年婦人,但她竟然能天天看見想想、服侍想想……
秦子玉咬緊嘴唇。張嫂倒過垃圾後,又關上門,根本沒看見他,秦子玉反倒鬆了口氣。
他回到車上,發動了車子,因為他忽然想到他不能這樣草率地去見想想,或是普湄湄。
無論如何,他要給她們一個好印象。
興奮的情緒,忽然向他襲來。
秦子玉把車開得極快,他要趕回去好好洗一個澡,換一套乾淨衣服。
還沒進門,他就聽見電話鈴震聲價響。會不會是想想?他連車都來不及鎖,就奔進了屋裡。
拿起話筒,他一時呆住了,不是想想,而竟然是歐世旭——他在美國的同學,也是大學的室友,難怪,他曉得這個電話,平常除了舅父家裡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號碼。
「世旭,是你!幾時回來的?」他高興得抱著話筒幾乎叫了起來。歐世旭是有名的智多星,有他在事情會好辦得多。
「剛剛,我現在在桃園機場,你那兒有地方住嗎?我因為臨時回來辦事,沒有訂旅館,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話我另找地方也不要緊!」
秦子玉躊躇了,如果他來住,勢必會對他現在所進行的事情有所影響,但……他考慮了幾秒鐘,「好!我歡迎你來住,這兒是我舅舅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你現在來嗎?」
「我馬上就過來。」
「你不認識路,我去接你?」
「這倒不必,我有你的地址,計程車也很方便,我坐計程車來好了。」
「好!我在家等你!」
秦子玉放下電話後,就走進浴室,熱水浴不僅能消除疲勞,還能安定神經,他希望好好地洗一個澡,從昨夜到今晨,他的心太亂了。
一個鐘頭後,歐世旭到了。
經過長途的飛行,他絲毫沒有倦態,反而顯得更加神采飛揚。他是個很有男性魅力的傢伙,尤其是那雙眼睛,承繼自歐加羅的眼睛。
一個曾經相當迷戀過他的女孩子,對他的眼睛說過這麼一句話,你的眼睛像是火焰——自己不見得燃燒,卻往往會把別人熔化的火焰。
秦子玉發現自己條件雖然不錯,但和他相比,也必須很服氣地要自歎不如,至少,他擁有著在千萬人中才會出現的一雙眼睛。
但久別重逢,那雙眼睛,卻使秦子玉有著似曾相識之感。
他記不起在哪兒的印象了……只是……他發著呆。
「裡頭有女朋友?」歐世旭見他站著不動,就開起玩笑來。
「對不起。請!請!」秦子玉這才忙忙地把他讓進屋,「來!箱子給我!」
歐世旭顯然很欣賞這幢小別墅,他雖然和秦子玉一樣,讀的都是法律,但他對景觀設計一向都有濃厚的興趣。
秦子玉先把他引到客房,放好行李,才領他參觀屋子,然後回到客廳。
「喝點什麼?」
「威士忌加冰塊。」歐世旭輕鬆地坐了下來。打量著四周,他很喜歡天花板用宋代錢幣作為造型的設計。
「怎麼突然間想來台灣的?」秦子玉調好了酒遞給他。
「我來找一個人!」
「誰?」
「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歐世旭攤攤手。
「有秘密?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別開玩笑,我上個月才向南茜求婚!」
「她答應了?恭喜恭喜!」
「她沒答應,有什麼好恭喜的?」話雖然這麼說,歐世旭的表情卻依然很開朗,絲毫沒有懊惱。
「怎麼會呢?南茜不是都搬到紐約和你同住了?」秦子玉這下倒有些吃驚。南茜是國內一位財閥的千金,為人精明能幹,論家世論學問論長相,都教人沒話說,而且對歐世旭一往情深,從歐世旭念大一起,就牢牢釘著,一步不肯放鬆,「是不是你太花,她受不了?」
「這倒不是,她說她愛我,可是她也要事業,要在美國闖出一番局面給她老子瞧瞧,才能論及婚嫁。」
「這不變成你求她了?」誰都知道當初南茜藉故接近歐世旭是用才貌用手段把他打倒的。
「其實這也是借口,兩個人共同生活久了,自然比以前有更深刻的瞭解,我知道她怕,怕一旦被婚姻的繩子捆住了,就爬不出來,她也不想想……唉!算了,不談她,還是談談你吧!怎麼,回台灣一個多月,有什麼斬獲沒有?」歐世旭一擺手,看情形,南茜在他心目中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秦子玉一時不知該如何啟齒。
「進入情況了?」歐世旭察言觀色的功夫很到家。
「很難說,我碰到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女孩子!」
歐世旭大笑,看來他真的在戀愛了!只有陷入愛河的人,才會自以為是天下最幸運或最不幸的人。
「我能幫得上忙嗎?」歐世旭問。這倒不是應酬之辭,對女孩子,他向來很有辦法。
「目前情況很紊亂,我要先整理一番,搞清楚才能向你討教。」
「紊亂?她是三頭六臂不成?」歐世旭笑,他從沒聽過人形容感情用「紊亂」這兩個字。
秦子玉苦笑,除了紊亂,他的確不能用其他的文字來形容。
「好吧!你慢慢整理,」歐世旭喝乾了杯中的酒,站起身,「我要去躺一會兒,你忙你的,別招呼我!」
「我正好也預備出去,鑰匙交給你。」秦子玉自抽屜中取出備用的鑰匙,「我就不多跟你客氣了,把這兒當做自己家一樣,千萬別拘束!」
「嗯!」歐世旭拿了鑰匙走回房,還轉過頭朝他眨眨眼,「多多加油!說你成功!」
秦子玉擺了擺手,走出門,發動了車。
普湄湄正在梳頭,一聽張嫂報告說秦子玉來了,眉心馬上皺起來。
「告訴他小姐不在,我人不舒服不能見客!」普湄湄考慮片刻,想教他知難而退。
「我已經告訴他小姐在了!」張嫂沒想到女主人的態度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登時有些張口結舌,奇怪,昨天不是挺熟落挺高興的嗎?
「那你現在馬上去告訴想想別出來,我去應付!」普湄湄真恨自己當初沒打聽清楚,千算萬算,果然不如老天一算,不過還好,他們才見過兩次面,也不至於會有什麼進展……
普湄湄用最快的速度化好妝穿好衣服,走進客廳,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想想早就坐在那兒和秦子玉說話了,她狠狠地瞪了張嫂一眼。
秦子玉今天神清氣爽,比前兩天更出色,尤其那套白西裝,把他益發襯得面如冠玉,風度翩翩。
但他再漂亮也打動不了普湄湄,秦家已經敗了,才是大事。
「伯母好!」秦子玉很慇勤。
「好。」她淡淡地一點頭,態度不親熱也不疏遠,似乎只把他當做了平常的客人。
「伯母,今天天氣很好,我想約想想小姐一道出去走走。」秦子玉見她態度大改,心裡有點奇怪,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徵求她的同意。
你的計劃太快了些吧!普湄湄心中暗自冷笑,幸好她早得到情報,要不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