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姬小苔
另一管簫宛如大自然激越的迴響,仍嗚咽地吹著,一直吹到「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才停。
天地間,又安靜了,靜得像一種奇異的僵持。
因為想想又開始知道,是誰隔著牆在吹那另一管簫,絕不是林瓊玉,林瓊玉的簫聲比較悠遠綿長,而他的簫聲雖技巧略遜一籌,才氣卻更加橫溢。
想想搖搖頭。何必再見面呢?他已經把一切都用可鄙的方式給毀了……她站起身。
「想想……」是小老虎,他坐在牆上,撥開茂密的枝葉,向她低低地喊。
她躊躇,但仍舉步。
「想想……」他不死心。
不回頭!絕不!她向自己發誓,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把自己放進愚蠢的覆轍中,她是真正地寒透心。
小老虎一咬牙,從牆頭上縱身一躍,然後大少跑過來,在她還沒有來得及走脫之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想想低下頭,她只能消極地避開他。
小老虎狠狠地抬起她的下巴:「看著我!」
又來了!她苦惱地閉起眼睛。
「你恨我?」他的聲音有股說不出來的蕭索。
想想仍閉著眼,她一直是願意原諒他的,但,無論怎樣深厚的愛,一有第三者毫不客氣地涉足進來,就會覺得很沒意思。
那只狠狠板著她下顎的手鬆開了,她的臉猝不及防如木傀儡般地垂下。
「為什麼不大聲罵我,甚至捶我?」他輕輕地問。
那聲音,使她感到一陣欲泣的顫抖。
「你已經……不愛我了?」他仍輕輕地問,但那分輕,卻讓人更強烈地感受到他的絕望。
她的心一陣酸,一陣苦,一陣無法形容的痛,全排山倒海地來了。想想捏起小拳頭,覺得快要窒息了。
「已經不愛了?」他喃喃重複著,「不愛了?」
月亮隱到雲後去了,好似不忍看人間淒淒的事情。
她沒法子回答他。她愛過也恨過,此時千言萬語卻怎麼樣也開不了口。
「我不該來的,是我不對……」他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我一直沒有對過……」
聲音愈來愈小,聽不見。
想想張開眼睛,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在黑暗中沉重地走著。
她想奔過去,但是她沒有,她只是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美麗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倔強的唇角緊緊抿著。
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是比黑暗更大的裂痕。
那是一道很難跨越的深溝。
她的簫由手中掉落,落在潮濕的草叢中。
太陽的光芒失去了生命力。
街道死氣沉沉的,樹木和花朵懶洋洋的。
只因為失去了愛,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對勁,那麼缺乏生氣。
林其平雙手插在褲袋中,無聊地在小鎮的石板人行道上走著。
有個女孩子邊尖聲叫著他的名字,邊氣喘吁吁地追上他:「你聾了?叫那麼久都聽不見!」
他瞄了她一眼,哼!徐宛悌!
「你怎麼了嘛!這麼陰陽怪氣的,上次當著女朋友的面,不是同我挺親熱的嗎?」徐宛悌一點也不放過他,狡黠的眼珠子轉呀轉的。
「上次是上次!」他更不耐煩了。
「想過河拆橋?可沒那麼容易!」除宛悌充滿野性的嘴角撇了撇,尋想想沒看錯,她的確是個到處鬼混的小太妹,小老虎是她最近看上的獵物,豈肯輕輕放過?
「你想怎麼樣?」他停住腳步。
「反正你也沒事幹,陪我玩玩!」徐宛悌毫不知恥的,自動地挽起他的手臂。
他馬上把那只柔軟滑膩的手臂甩掉。不錯,她很美,很野,照男孩子的話來說,很夠勁!但他沒興趣,就算是個天仙才解不開他心中的憂鬱。
「你有毛病是不是?」她瞧他一眼,聲音軟綿綿的。
他一陣噁心,差點兒沒吐出來,這種小太妹的貨色,敢在他面前招搖?算了吧!
「我知道你是情聖,你只喜歡那假清高的尋想想對不對?哼!不回答!不回答也沒關係……反正……」
「你到底有完沒完?」他煩躁得黑起一張臉,向她吼。
「凶?你凶給誰看?連少年隊的刑警看到我都頭疼,我難道還會怕你?」她滿不在乎地嘻笑著。
「你再跟著我,我就不客氣了!」他怒視著她。
「有什麼法寶,儘管使出來好了!」她一挑眉,又狡猾又陰險,「我可不是尋想想……風吹即倒,指彈即破!你想嚇唬我,可沒那麼容易!」
「就算我求你,麻煩你走遠點成嗎?」
「不成!我這人脾氣就這樣,別人越不許我做的事我就偏要做,反正我今天跟定你了!」她不止像個太妹,簡直是個女流氓,「誰教我喜歡你!」
林其平閉緊了嘴,好說歹說她都不走……記得富蘭克林曾說過——冷談別人是一種最壞的態度。
「你啞了嗎?為什麼不說話?」徐宛悌跟在後面嘀嘀咕咕。
她很囉嗦,囉嗦到三八、二百五的地步。
林其平覺得比早上剛起來時,還要煩惱十倍。
他一個急剎車就向後轉。
曾浩的家在另一條岔路上。
「喂!喂!不要去我表哥家,我們單獨談談,我真的有話跟你說!」徐宛悌有點急了。
「沒時間!」
「我告訴你,有關尋想想去巴黎的事,是她們家傭人告訴我的,保證你有興趣。」
「我沒有!」他硬生生地壓下那分好奇,畢竟,探聽別人的隱私是不道德的,即使他渴望曉得,也應該是由尋想想口告訴他,而不是經過渲染和傳播的變質消息。
「少假清高了!」她鄙夷地呸了一聲,「你還巴望著她來告訴你不成?」
林其平連理都懶得理她。
「縮頭烏龜!」她吐出一句村言。
「你說什麼?」他一轉身,伸手就拽過她的衣領,積怨和怒火已經爆發了。
「在我面前你當然可以臭神氣了,可是在尋想想眼裡你可算不了什麼?」她絲毫不懼,哼!這把火已經點成功了。
「你再給我說一遍!」他眼中殺氣騰騰,幾乎扭斷了她的頸項,難怪!難怪想想對他的態度那麼冷淡。
「說就說!林其平,你是個紙老虎,是個沒有人要的小混混!尋想想根本不喜歡你!她在巴黎早就交上比你高強得多的男朋友,你啊!還在那兒做春秋大夢,我勸你早點兒醒醒吧!」她昂起頭,又輕蔑又得意地說。
她很漂亮,很聰明,可是,沒有料到的事也在後頭。
小老虎的眼中冒出了火焰,額角的青筋也暴露著,在她剛開始知道害怕的時候,他的拳頭已如雨點般,完全失去理性地落了下來。
「放手,放手!」她邊抵抗邊哀叫著,「求你……求你……」她愈叫聲音愈微弱,身體如果不是被他抓著,早就如布娃娃般跌倒了。
「住手……」一聲大喝,自山坡底響起,一個矯健的人影奔了過來,「小老虎,你這是幹什麼?你已經把她打昏了,還想弄出人命來嗎?」來的人正是曾浩,他使出全身力氣,把林其平給拉開了。
在曾浩還沒來得及再責備時,小老虎已如一頭野性大發的野獸跑走了。
曾浩蹲下身,檢查除宛悌的傷勢,「宛悌!宛悌!」
「他*的!」徐宛悌詛咒著,掙扎著爬了起來,眼圈整個被揍得發黑,只能勉強地半睜著,看起來十分滑稽也十分狼狽。
「你沒事吧?」
「如果不是我被他一拳先給揍愕了,才不會被整成這個鬼德性!」她邊罵邊搖搖晃晃地試著站直,曾浩趕緊扶住她。
「走開!」她的脾氣也挺大的。
「別對我發火!」曾浩皺起眉頭,「弄清楚,我可沒得罪你!」
「都是你,如果你不把我介紹給他,不就一切都沒事了嗎?」她仍吼叫著,但全身的痛楚使她不禁唉喲唉喲的直叫。
「我也把他介紹給其他人,只不過別人沒有愛上他而已。」曾浩一針見血地說。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她又痛又急躁地跺著腳。
「我送你下去看看,你傷得不輕。」曾浩恢復了冷靜,用比較溫和的口氣說。誰都她是他的表妹呢?
「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自己不會去?」一時之間,她恨透了曾浩。
「你要自己去,那當然更好!」曾浩搖了搖頭,道,「不過,我要鄭重地告訴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林其平跟你以前所認識的男孩子不同,如果你再不聽我的勸告,你還會吃更大的苦頭的。」
「你少危言聳聽!」她一瘸一瘸地走著,很不服氣,這回頂多是出師不利而已,況且他揍了她心中總會有愧意的,等他後悔的時候,就該輪到她佔上風了,哼!看到時候,她會好好地擺佈他的。
「宛悌,聽我的話!我跟他認識太久,久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我都猜得到,趁你現在還沒吃什麼大虧,回台北去!」
徐宛悌嗤之以鼻地回瞪他一眼,走了。
第五章
小老虎的胸中是沸騰的火焰,他不停地跑著,跑著。
他要去一個地方,去問個清楚!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