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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黃蓉

    這扇門和進來的那扇門正好朝著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出口應該就在屋外。

    天助我也!楚綾絹輕輕一堆,木門即應聲向外盪開。眼前現出一條信道,在信道約五、六尺處堆了許多雜物,將房裡房外隔絕開來。

    她雙足著地,施展輕功,躍到上頭,才晃然驚覺,這堆雜物是叫人隨隨便便堆上去的,非但一點也不穩固,而且一踩上去就搖晃得好厲害。

    怎麼辦?前方是一大間空曠的廳堂,毫無可以攀扶的架子或衣櫃,後邊的雜物,又已開始往下傾落。

    楚綾絹空有一身上乘的輕功,卻完全使不上力。

    「啊!」說時遲那時快,她整個人以直墜的方式跌向地面。

    呼!好加在,是摔在一張椅子上。

    不過這張椅子怎麼那麼聰明,會自動自發地將她圈住,並且讓她的身子保持最平穩的狀態。

    「啊!怎麼是你?」楚綾絹掙扎著要往霍元樵懷裡躍出來,但努力了半天,居然又跌了進去。「放我下來,男女授受不親,咱們這樣子,萬一讓旁人瞧見,是會誤會的。」

    「你是我的妻子,旁人有什麼好誤會的?」霍元樵怔怔地望著她,驚訝於她新妝初滌後的嬌媚。

    「你胡說,我才不是。」楚綾絹像只小泥鰍,在他身上扭擺掙扎著。「你趁人之危,欲圖不軌,你、你是大色狼、登徒子,放開我、我不要假扮你的新娘子了。」

    「好極了。」霍元樵抱著她,穿過迴廊和一道珠簾,匪夷所思地竟又回到原來的房間。「不想當假的新娘子就當真的新娘子,如此一來,你就不必易容了。明天一早,我就上相國府,向秦相國稟明一切。」

    「萬萬使不得。」稟明一切的意思,也就是說去告訴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奸臣,她謀害了他女兒,這麼一來,她不是得緊隨著秦翠如去見閻王爺?「我……我繼續假扮你的妻子就是了嘛。」

    「不再擔心旁人謠言?」霍元樵將地放在床上,跟著坐在床沿遽,興味盎然地瞅著她。

    「謠言就謠言。」楚綾絹淒涼一笑,「橫豎這個世上除了練氏夫婦,誰也不認得我。大不了等事成之後,就遠走天涯,找個……找個……」沒道理嘛,無緣無故居然感到面頰躁熱,羞怯不已。這是怎麼啦?想當年,連續寫了三百多封情書給姚承翰,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怎麼給這個「鰥夫」瞧幾下,就渾身不自在?

    霍元樵把手搭在她肩上,似乎已猜出了她的心思,溫言道:「不用怕,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頓了頓,又問:「你的家人呢?」

    她是被老天爺丟在草叢中的孤魂野鬼,哪有什麼家人?

    楚綾絹相信天公伯是故意要整她,因此絕不可能平白奉送她一群包括父母兄弟姊妹的家人。

    她苦澀地,抿抿嘴,再用力擠出兩滴淚珠,讓表情更加淒楚一點,「我孑然一身,何來家人?」

    「那麼你的師父呢?你身上的烈火丹是峨嵋派的不傳寶物,想必令師父是郭真人或是飄杳師太?」

    她們是誰?楚綾絹對已然作古的前輩高人的認知,通常只能回溯到一百年前。至於這些超過五百年的「歷史人物」,她哪能全部記得。

    「不管我師父是誰,總之他也已經過世了。」正確的說,應該是還沒出生才對。「像我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你該不會忍心欺負吧!」

    霍元樵先是一愕,隨即縱聲大笑,「你偷、拐、搶、騙,比江洋大盜毫不遜色。你不叫弱女子,而是女中豪傑。」

    「最後一個字用錯了,應該是———」

    「打劫的劫」他快速接腔,「你收穫豐富,我損失慘重,全拜你這『劫』出的表現。」

    「這樣說很傷感情耶」,楚綾絹挺身想坐起來,卻被他一掌壓下去。「你想幹什麼?我只答應扮你假新娘,可沒同意讓你免費吃豆腐。」

    「不能免費?」霍元樵掏出一錠金子,擺在床頭,「這樣夠不夠讓我一親芳澤?」

    「當然———」她本來要大聲吼出「不夠」兩個字,但是眼見他逐漸逼近的臉龐,卻只低低地響應,「你當我是什麼人?」

    霍元樵佯若未聞,待靠近她僅寸許遠的地方才止住,緩緩伸出左手,拂過她的朱唇,一顆心,不、兩顆心俱都怦然狂跳。

    「如果我要你當我的妻子,你願意嗎?」他的語氣出奇的溫柔,深邃幽遠的眸光霎時也變得焦灼而懇切。

    楚綾絹閃著靈璨的大眼睛,細細琢磨他話裡的意思。

    「我不是已經是你的妻子?起碼這半個月之內,我是別無選擇。」她不敢自作多情的以為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因為這男人挺善變的,一會兒凶巴巴的;一會又嘻皮笑臉。最重要的是,他們才相識僅僅一天,她根本沒時間去詳加調查他的家世背景、品行道德、以及每月薪俸多寡?有沒有任何不良習慣?

    「我指的不是那個,我是希望你當我真正的妻子。」他專注的神情,半點不似在開玩笑。

    「不是……」楚綾絹微微移開他的手,以免說了什麼他不中聽的話,把他惹火,會活活給掐死。「令夫人才剛過世,你適合這麼快又續絃嗎?何況,我是你的殺妻兇手,你難道不恨我?」

    他感謝都來不及了,怎麼有恨?

    這樁婚姻他原本就不同意,若非他娘以死要脅,說什麼他也不會如此草率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楚綾絹心知肚明,昨兒夜裡他對秦翠如說的那番話,於今猶然在耳。

    照這樣看來,她誤害了秦翠如,反倒是幫了霍元樵一個大忙,也就是說她是他的大恩人;再進一步解釋,亦即霍元樵欠她一個大人情?而他居然強迫她冒充他的妻子,甚至還得假戲真做?

    好個壞心腸的臭男人!

    楚綾絹陡然地恍然大悟,汗顏啊汗顏!虧她一世「陰」名,險險就毀在這個表面上道貌岸然?實則一肚子壞水的臭男人手裡。

    向來只有她設計別人,幾時輪到別人來算計她?

    「我相信秦姑娘一定也不希望我為了她的死,而傷心過度。」

    「過度?」楚綾絹算輸給他了,沒想到天底下還有人撒謊撤得出他更抬頭挺胸、理直氣壯的。「我看你連傷心都不曾有,怎麼可能過度?」她忿忿地拂開他的手,一骨碌坐了起來。

    霍元樵卻恃強而霸道地硬擁住她的香肩。

    「放手!不然我———咬你哦!」

    這個威脅很具震撼性。霍元樵剛剛才被她兩顆門牙,咬得血流如注,疼痛猶存,想想,還是不要以「手」試「口」自討苦吃。

    「算你聰明。」楚綾絹整整衣擺跳下床,見桌上不知何時已放了五、六盤佳餚,禁不住食指大動,夾起來便吃。.連續塞了三大盤的魚肉到肚子裡,才騰出空檔,道:「告訴你,我是絕對不可能嫁給你這種人的。」

    「為什麼?」

    「因為你太沒主見了,」等等,先把這顆花枝丸子吞進去再說,不然會噎到。「怎麼你娘要你娶誰,你就娶誰?那改明兒個,你娘萬一叫你把我休了,你是不是也要照做?」

    霍元樵經她一問,臉面立時蒙上一層陰霾,黯然道:「人之於世,總有些事難以如願。然……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雖然他跟他娘為了娶妻一事,吵了不下數十次,但每次都是關起門來,並確定左右無人,才開始叫陣。

    即便是秦家,也只有秦翠如知道內情,怎麼她也會這麼清楚?

    「我……」不可以承認她早一步已經代他跟秦翠如同過床了,而且是在「作案」的同一天,否則他將來不曉得會如何嘲笑自己。「有一天晚上,恰巧從你家門口走過,不小心聽到的。」

    「我家門口?」他家門口離四周十尺高的圍牆至少五十尺遠,並有層層守衛站崗,任何平民百姓均不得越雷池一步,否則將立即遭到守衛官差的斥退或逮捕,而她居然可以恰巧走過?

    霍元樵溘然一笑,「霍某倒不知楚姑娘具有千里耳,能…………」他口中唸唸有辭,但全部細如蚊鳴,長長說了一大串,卻半個字也聽不清楚。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楚綾絹頓時一頭霧水。

    「你不是有千里耳嗎?近百尺的聲音,你都能聽得分明,怎麼我就在你身旁講話,你耳朵卻不靈光了?」

    哎啊!又陷害她。

    短短幾個時辰,接二連三的著了他的道,簡直跌股跌到家。

    楚綾絹發誓非扳回一城不可。「好吧,坦白告訴你,昨晚在這房裡跟你對話的,正是我這位赫赫有名的神偷幫幫主楚緩絹。」

    「偷」這字眼雖然不太名譽,然「神」這個字夠威風吧,比楚留香那個盜帥都要大牌。

    「噢?」霍元樵濃眉飛揚,喜孜孜地說:「原來跟我拜堂的不是秦翠如,而是你楚姑娘。這可有趣了,我還以為你只偷金銀珠寶,沒想到你連拜堂這種事也那麼感興趣。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向你求婚,浪費那一千五百兩的聘金,簡直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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