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蓉
「是嘛,小姐,讓咱們留下來陪他,他好可憐噢。」
「對呀,小姐。」
集體抗旨?鍾靈兒至高無上的主子尊嚴再度被蹂躪得體無完膚。
搞清楚,是誰供給奶們食衣住行育樂,居然敢合起來為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男子違逆她?
「不走是不是?好。」不使出撒手諫,你們不知道我的厲害。「我現在就一掌掐死他,然後再讓奶們當陪葬。說,還有誰要留下來的?」
「呃……」好死不如賴活,陪個冷冰冰的「人」躺在棺材裹多沒情趣。
當場已經有八、九個人腳底抹油,溜出臥房了。
「珠兒把門關起來。」
「干……幹什麼?」
「一人發一條長布給她們,奶自己別忘了也留一條。」鍾靈兒曉著二郎腿坐向太師椅。
「長布?小姐是要我們……」
「自殺呀!雖說現在是亂世,人命如螻蟻,可奶們畢竟也跟了我好些年,總不好親手殺了你們。姑且念在奶們對陸公子情深意重,一副視死如歸的偉大情操上,就讓奶們自行了斷好了。」
「嚇?!」珠兒狠狠地倒抽一口涼氣,「咱們……這就走,不過,小姐,奶可千萬別傷害陸公子。」
「囉唆!把腰帶解下來,拋到樑上去。」
「快走啊!」珠兒第一個奪門而出,其餘的也不甘落於人後,跌跌撞撞奔往後院。
哈!餘孽清除,接下來該使出她的美人計了。
可他眼睛老閉著怎麼辦?她是個大姑娘家,總不能用「強」的吧?
先喚醒他再說,「陸公子,陸公子。」嬌柔的聲音起不了作用,大聲一點好了,「陸公子……」仍是文風不動?困成這樣?不相信,來個河東獅子吼……「陸公子!」
還睡耶!
氣炸我也,用搖的,「陸元輔?」
「敏芝!敏芝!」陸元輔倏地挺直身子,一把抱住鍾靈兒,「我終於把奶給盼來了,敏芝,敏芝。」
完了,他抱著我叫著別人的名字,「你放手,你放開手!」
「不,我再也不讓奶離開我。」陸元輔生病一定是騙人的,鍾靈見被他摟得心律不整,呼吸急促,病人哪有那麼大力氣?
「你放手,我不是什麼敏芝,我叫鍾靈兒。」要命,他的嘴唇熱死了,還貼在人家脖子上。
「不,奶是敏芝,奶騙不了我的,今生今世不管遇到任何挫折和阻礙,我也誓言要娶奶為妻,敏芝。」
好感人噢!燕鐵木有他一半癡情就好了。
看在他這麼可憐的份上,讓他抱一下下好了。
「敏芝,這段日子奶可好?」
「我……」她這樣算不算是欺騙善良?縱使自己嬌美誘人的身子免費讓他又摟又抱,但他也滿犧牲的呀。罷了,他的懷抱再舒適,也比不過燕鐵木,哎!呸呸呸!不想他不想他,狠心短命鬼有什麼好想的。
「陸公子,我真的不是你的敏芝姑娘。」
「不,奶是,我知道奶是。」
鍾靈兒被逼得沒辦法,用力將原本深埋在他襟前的粉頰抬起來,竟赫然發現搞了半天,他眼睛還是緊閉著。莫非他得了白內障、青光眼,不敢打開來叫旁人瞧見?
「你不睜開眼睛看清楚,怎麼知道我一定是你的心上人?」
「我……」陸元輔如夢初醒,驀地張開那雙晶亮卻帶著如霧般迷惘的眼眸。
太像了,這雙眼睛她見過,至於是在哪裹呢?她則一時記不起來。
「奶?奶是誰?」他忙推開鍾靈兒,卻仍緊握著她的手臂,「奶將我抓到這兒來幹什麼?我的書籍呢?我的隨從呢?」他像連珠炮,問了一長串問題,最後因上氣不接下氣,才勉強收口。
「輪我說啦?」鍾靈兒怎會知道他那些五四三的,「我問你,你幹嘛賴在我家床上不走,還死巴著要我去給你請大夫醫病,並且蠱惑我家的奴僕,成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圍著這間臥房看你表演過關渡撟?」
陸元輔似乎約略恢復了一點理智,「這是奶家?」
「如假包換。聲名遠播的名劍山莊聽過吧?」
「那奶是……」
「敝人在下姑娘我,正是本山莊的少主人鍾靈兒。」
「原來奶就是人稱「粉面娘子」的鍾姑娘?」他本來已經要鬆開的雙手又重新「夾」了上來。
粉面娘子這稱呼怎麼聽起來有點「ㄙㄨㄥ」,鍾靈兒沒印象有人這樣叫過她。
「隨便你怎麼叫都可以,總之,你吃我家的食物,睡我家的床,使喚我家丫鬟,這一天一夜,林林總總加起來算你三兩好了。」
三兩?花滿樓一個晚上還有小姐作陪也只要二兩錢,她卻要價三兩,開黑店啊!
鍾靈兒見他囁嚅半天,想必是嫌貴,不由得一鼓氣衝向腦門。哼!
「三兩算便宜啦,你拉扯了我半天,我還沒加你一成服務費呢。」
陸元輔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會兒索性結成一粒苦瓜,凝出極度悲愴而傷感的眼神。
「姑娘!」
「免了!」有夠衰,每回碰上帥哥都是人財兩不得,「不知道你上輩子是不是敲破了十七、八個木魚,這輩子才能遇上我這個溫柔可愛、慈悲心腸的大善人。」
真過癮,好久沒這麼痛快淋漓的讚美自己了。
「姑娘好心必有好報,」他壓根沒放開她的意思,還愈挪愈近,害鍾靈兒芳心一陣悸動,可怪了,這種悸動怎麼跟燕鐵木抱她的時候不太一樣呢?也許是心靈尚未完全敞開,感情還沒全部釋放,再努力一點,必然有不同的體驗,不如……把眼睛輕輕閉上,傾聽他低低呢喃……「今日在下陸元輔得以遇見姑娘確實是菩薩保佑,」再說、再說,「乞望姑娘一本俠義心腸,再幫陸某人一個忙,為我尋找愛妻孫敏芝。」說有人這樣。
「什麼?!」鍾靈兒霍地跳了起來,「你你你……」氣得舌頭都打結了。
「鍾姑娘,」陸元輔不死心,跟著從床上站起來,孰料他數日未進米飯,加之重病染身,一個支撐不住,竟忽爾跌向鍾靈兒。
「噯呀,放手放手,不要一直壓過來。」她究竟是女孩兒家,羸弱的身子如何撐得起一個大男人?「我……我幫你找老婆就是了嘛。」
「真的?」陸元輔一高興,將她抱得更緊。所幸,現場沒其他閒雜人等,否則她是跳進黃河也──
「靈兒,靈兒,爹把大夫找回來啦!」鍾天恨早不回晚不回,偏撿在這節骨眼帶著一名不知打哪兒找來的「王碌仙」走了進來。「奶瞧,奶?!奶把他給醫好啦?」太神了,他甫出門時才見陸元輔吸進去的少,吐出去的多,儼然一副快「蹺掉」的樣子,現在居然「把」起他女兒來了。
「不是的,爹,你快來幫我把他扶回床上,我快頂不住了。」
父女兩手忙腳亂將陸元輔移回床上,他竟又昏過去了。
「這人有夠懶,連呼吸都提不起勁。」鍾天恨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微弱得近乎沒有。
「可能是剛剛太激動了,一口氣提不上來就嚥不下了。」
「都怪奶,長得那麼標緻,害他猴急成那樣。喂!鐵大夫,你快幫他瞧瞧吧,能醫就醫,不能醫就趁早把他丟到荒山野外喂野狗,免得我還要花一筆喪葬費。」
鍾靈兒隨她父親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姓鐵的大夫長身玉立,頭上戴著一頭寬邊斗笠,低低地壓住整張臉。
「是的,鍾大俠,我現在就為他診治。」語畢,將斗笠揭去,露出一張冷得可以結霜的臉。
「是……是你?」鍾靈兒一驚,「你這下流無恥骯髒齷齪的東西,你還跑到我們名劍山莊來幹什麼?」光聽到她這一長串詞藻「華麗」的形容,各位當可明白「他」若不是燕鐵木,就是倒她會倒很多、欠債也不還的組頭。
「奶認得他?」鍾天恨問。
「他即便化成灰我也認得。」鍾靈兒每一個字都是由齒縫裹迸出來。
「我看你長得一表人才,氣宇非凡,沒想到你也是個有借無還的無賴漢。」假仙,昨兒個夜裹在將軍府外,明明已經偷窺人家很久了,還佯裝不認識。
「我……」燕鐵木是為獲美人心,不惜以身涉險,「鍾大俠,其實我……」
「不用解釋了,支支吾吾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待會兒把人醫好以後,記得到帳房將欠款給退了,知道嗎?」
喂!你也聽人家說兩句。
「可是我……」
「瞭解瞭解!一百兩也不是什麼大數目,記得還給我就行啦。」
有沒摘錯?連數目都自己填上了。
「爹,你──」
「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陸公子就交給奶和這位鐵大夫啦。」臨出門,他還朝燕鐵木手肘撞了一下,提醒他,「別忘了還債啊!」
「呃……是。」燕鐵木很無辜地目送著他樂呼呼的離去。
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兩蚌相爭漁翁得利,只不過這名老漁翁的行為也太黑暗了。
問我黑暗是什麼意思噢?就是不光彩嘛,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問,把手伸出來自己打一下,用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