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華琤
三個人霎時將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等待她的點名。
羅冠奕注視她的眸光轉黯。
她仍然恨他,席間,正眼瞧也不瞧他。
海茵則在心裡哀歎。
又不是小學生,看夜景這種浪漫的事,當然是要跟男人一起,情況顯而易見,紫伶是放棄羅冠奕了,可放她一個人跟他大眼瞪小眼,她不要啊!
下意識地,兩人都把目光放在趙少傑身上。
是我嗎?趙少傑心想,眉頭微微蹙起。
「奕,你陪陪我吧!」紫伶起身一說,三個人的反應都一樣,驚訝外加滿肚子不解。
「紫伶!」海茵哀號。
她不要跟趙少傑兩兩對望啦!雖然她也頗不願和羅冠奕單獨相處,但好歹做好心理準備了啊!
但沒人理她,兩人相偕離開,一回頭,只有趙少傑眨著無辜的燦亮大眼,一臉興味地瞅著她。
海茵扁扁嘴,低頭努力吃點心。
「別那麼不高興嘛!你不想看他們在一起嗎?」趙少傑揶揄著。
「先生,你搞錯了,我不高興是因為得看著你這張討厭的臉。」海茵朝他扮了個鬼臉。
趙少傑捧著心,一副受創至深地凝起眉頭。「你這麼說真教我傷心,我以為我們是一塊喝酒、分享心事的好朋友,我還這樣抱著你,」他舉起雙手,示範了下。「把渾身酒臭味的你抱進家門,像新郎倌抱新娘進門一樣,多浪漫啊!如果你是清醒的,我們就可以來一下更浪漫的事。」
海茵厲瞪他一眼,拳頭已舉起。
「嘿!」趙少傑馬上擺起息事寧人的手勢。「我是說,我們可以談談心,你可不要想歪了!」
T_T
落地窗外,涼風一陣陣拂上,紫伶微感不適地擁緊自己,須臾,羅冠奕由身後攬她進懷,感受他溫暖的胸膛所散發出來的熱氣。
多麼久違的溫柔舉動,他的懷抱向來從容自信,既不會緊室得讓她難受,也不怕她從中掙脫,但他這回抱她,太緊了,她輕易由他的懷抱裡感受到他的不安。
他會對她感到不安?她該覺得欣慰嗎?紫伶在心中一歎,微微掙扎,羅冠奕如她所願地放開她,她轉身和他相對,看進他眼裡,雙眸裡只有淡然。
慢慢來,不要急,你傷了她的心,傷得很重很重,不能期望她還在休養傷口的時候就願意原諒你。羅冠奕在心裡低聲提醒自己。
可,該死的,她的冷淡令他不耐煩,他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裡,他不知道哪一天見面,他會失控地搖晃她,求她……再愛他。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少傑交友太過複雜,海茵應付不來的。」羅冠奕深吸口氣,將雙手背在身後,免得它們又像有自我意識,渴望將她擁在懷裡。
「我相依少傑不會傷害她。」紫伶幽幽說著,眼裡因憶起所受的傷而遮上一抹陰影。「我找你,另外有事。」
基本上,這件事她不想理,不想提,但曾倩芸落寞的容顏一直環繞心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對一個將死亡裸露在眼前的人,她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什麼事?」
「你媽媽找了我第二次。」紫伶幽幽說著。
兩人一陣沉默,同時憶起曾倩芸第一次找上她後所造成的殺傷力。
「她說了什麼?」羅冠奕抑住胸口突生的排斥,緩緩問道。
要是以前,他聽也不聽的,但現在,他深刻明白了盲目固執可能帶來的傷害,他上次就是不聽才錯了,付出了極昂貴的代價,失去了再也挽回不的生命。
「她對你一直覺得愧疚,希望能有所補償。」
羅冠奕沉默了好半晌才說:「我已經不是需要媽媽的年齡了。」
「可是她卻面臨需要兒子的困境。她生病了,心肌梗塞,如果不開刀,隨時可能有生命的危險。」
羅冠奕臉色一沉。
你要怎麼做?紫伶想問,但逼自己噤聲不語。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柔柔地笑開了,「我以為你再也不願理我了。」
「我們還是朋友。」紫伶淡淡的說,努力克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像在同一個普通朋友說話。
「吃飯時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朋友。」這讓他的心情幾乎掉到谷底。
是你一直盯著我看,我怎麼看你?紫伶只能微笑以對,笑裡因強烈的不知所措而顫抖。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熾熱的視線,也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看他,對他的心情繁複無解。他是她的舊情人,她最愛的人,也是令她看破一切的人,她試圖當他是普通朋友的企圖多可笑!
「忘了嗎?你恨不得將我逐出你的視線,現在卻抱怨我看都不看你。」停止,不要再說了!紫伶在心裡吶喊,耳邊卻聽見自己冷冷的嘲諷。
「那是以前,那時我不知道你對我是多麼重要。」羅冠奕緩緩說著,眼裡有著乞求與期盼。
紫伶暗暗咬緊下唇。他變了,他真的變了,願意真心以待,不再憤世嫉俗,這不正是她衷心所求的嗎?
可是,來得太晚,太晚了……
「你別再送花、寫信、打電話來了。」她垂睫,低聲道。
「你把我最愛的長髮剪了。」羅冠奕沒理會她的話,看著她只到耳下清爽的學生頭。
「你別再送花、寫信、打電話來了。」紫伶抬頭,定定又說了一次。
他的信寫滿了分手後對她的心情起伏,他的花教她丟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的電話教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想淡忘這份傷懷,連帶淡忘對他的愛,他卻始終不肯,執意擾亂她的決定。
「工作辭了,長髮也剪了,我知道你想和過去揮別,開始新的生活,那麼,我是你的過去嗎?」羅冠奕不理會她的話,問得心平氣和,心頭深處卻心涼膽戰。
「是的、是的!所以不要再送花、寫信、打電話來了!」紫伶幾近歇斯底里地大喊。
羅冠奕伸手攫住她的下巴,緊瞅著她的眼神陰暗憂鬱。「對不起,我只會那些,我從沒追過人,也只被你認真地追求過,我只會你教我的那些。」
他的認真惹得紫伶眼眶含淚。「對不起、對不起,少傑能讓你笑,我卻總是讓你哭。」再也忍不住了,羅冠奕將她拉進自己懷裡,緊得似乎再也不放開她。
溫柔的懷抱多麼令人依戀,環繞在鼻間的氣息多麼讓人沉醉,緊密的呵護多麼教人心動,但她卻要推開他。
紫伶掙扎,羅冠奕卻緊抱著不讓她離開。
「放開我!」她在他懷裡吼著。
「紫伶,你要的任何願望我都可以做到,只有這一個不行,我真的不能放開你。」羅冠奕仰天長歎,將她摟得更緊。
「放開我!」她再吼,在他懷裡,嚎陶大哭得像小孩。
羅冠奕輕撫著她的背,「紫伶,你不要我活在家庭的陰影裡,死預活拖地拚命將我拉了出來,現在,卻打算自己一個人活在失去小孩的陰影裡嗎?」
「你不要管我!不要再管我了……」紫伶哽咽地大喊。如果失去小孩是得到他的代價,那麼這個代價太淒慘,太令人不堪……
「不公平,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羅冠奕哀傷地緩緩搖搖頭。「紫伶,再愛我吧!我保證這一回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我愛你。」愛在情不自禁、不知不覺中說了出來,一切隨即如同撥雲見日般變得明朗。
原來也不過是一句極簡單的愛語,說了,沒有青天霹靂,沒有格格不人,沒有父親長年來的挫折不堪,只是一句話,由衷地說了一句真心話。
紫伶怔住,忘了哭泣,不一會兒啜泣得更厲害了。
BB
「你別再靠近她了,你的存在,讓她一直無法真正開心起來。」蕭中奇嚴肅著一張臉,認真的說。
在海茵家和羅冠奕碰面,用不著介紹,憑男人的第六感,他馬上就知道這個人就是害紫伶憂鬱懷孕又悲慘流產的罪魁禍首。
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保持風度,相約到一家咖啡館才正式開戰。
「為什麼?」羅冠奕不悅的抿唇。
蕭中奇微揚一邊眉毛。「這不是很明顯嗎?在紫伶心裡一直內疚不已,她認為是自己的疏失造成流產,你在她身邊,只會時時刻刻提醒她曾經因為你而失去小孩。」他晃著杯中酒紅色的飲料說著。
他的話像一把利劍刺向心口,令羅冠奕瑟縮了下。「那又如何,我仍然是她最需要的人,也是她最渴望陪在身邊的人。」他摀住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強裝著無其事。
「是嗎?」
「這輩子除了我,她不會再愛別人了。」面對他的挑釁,羅冠奕板著臉說。
「說這種話,你未免太過自大。」蕭中奇冷哼一聲,十分不以為然。
「那是她親口說的。」
蕭中奇的反應,像有人當面給了他一巴掌般狼狽,但他很快的恢復戰鬥力。「她會那麼想,也是以前的事了,任何經歷過生死的人,想法和作法都會改變的。」
是嗎?她將不再愛他?只願恨他?想到這樣的可能性,羅冠奕心底頓時湧出恐慌。「不,她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