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洪欣
「呃……你們認識?早見過面了?」余翰林嘴巴張得大大,頗感意外。他沒想到自個兒那老說永不嫁人,還把天底下的男子批評得一無是處的女兒,竟然瞞著他結交了高羿這個朋友,而且聽他口氣,兩人的交情似乎還不比尋常呢。
「正是!不過近日她誤以為我另結新歡,所以……」
「這個……是麻煩點,也算是遺傳吧,瑛兒跟她娘一般,最會吃醋了。男人再沒出息,她都能忍受,就唯獨『花心』這一點,對她而言那簡直就是要天打雷劈的死罪!不過沒關係,誤會嘛,說明白了就沒事,你放心,我會幫你說話的。」不是他幫男人講話,而是他對高羿的印象極佳,怎麼看,他都不像個風流成性之人,所以,絕對是他那醋勁十足的女兒多心了。
「不過……另有一事,晚輩不得不先向您告罪,實不是有意欺瞞您,剛上擂台時,我本打算先稟告您有關家父之事,但是事出緊急,以至於不及詳告,希望您能見諒。」
余翰林的支持似乎讓他更添壓力,他相信他的身份絕對要更具震撼力!雖然高、余兩家算不上有過節,可是卻競爭得厲害,有時他倒希望若兩家根本就素不相識的話,也好過目前這尷尬景況。
「是……什麼事?」余翰林收起笑容,探前問道。看那高羿的嚴肅表情,此事似乎非比尋常。
「家父名正陽,與余老爺同在蘇州經商,兩位應有數面之緣。」他簡潔說道,直視著余翰林,靜觀他的反應。
「你說你父親是高正陽……難道就是城北的『那個』高正陽?」余翰林伸出手來不敢置信地朝北方指著半空道。那表情說不上是怒是憂,倒比較像是在會場被小嵐嚇著時的那張僵硬的臉。
「正是。」見余翰林表情木然地沉下臉來,高羿覺得自己勢必要花點時間來解釋。
「好啊!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們父子計劃好的,是你爹要你來鬧場?」來看我余家笑話?還要你來勾引我女兒的?」余翰林一張臉脹得像十五的月亮圓滾滾的。雖然已經盡量地壓抑住心中怒火,不想讓高家父子「好計得逞」看他笑話,但仍把張椅子震得嘎吱作響,可見其忿怒之程度。
「前輩誤會了。我到會場一事,家父並不知情。而晚輩之所以會上擂台,確實只是為了令千金。初識她時,她身著男裝,根本不知她是您的女兒,更無戲弄兩位的意思,高、余兩家除了同在生意場上外,並無深仇大恨不是嗎?只不過彼此間並不熟絡罷了。」高羿凜然道。瞧余翰林像只噴火巨龍的兩眼發出怒氣,他更須冷靜以對;否則,一有惶恐之色,豈不被他視為心虛。
「哼!」余翰林輕哼道。
只是仔細想來,高羿說得也不無道理,其實這些年來他與高正陽之間的競爭,說穿了多是意氣之爭,不服輸的只想博個蘇州第一的名聲罷了!加上旁人那看熱鬧的心態,添油加醋的,才會有愈演愈烈之勢,事實上,他還挺羨慕那高正陽多兒多女且個個出色,不過每回見了他,他這番讚美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是個正人君子,不是存心來搗亂的。但有件事我仍要再問一次,你對瑛兒可是真心的?」
「當然!」
「可是我就她這麼個女兒,你也明白我余家人丁單薄,恐怕……」
「前輩要我入贅?」高羿心頭一驚。深怕那余翰林若堅持要他入贅,別說他爹絕不可能答應,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接受。
「你肯嗎?你爹又願意?」余翰林嗤笑著反問。雖然他與高正陽並無私交,不過他相信高正陽就跟他一樣,愛面子得很,怎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讓人招費。
「那麼前輩的意思……」他鬆口氣。
「你若真與瑛兒成親,有個一兒半女,須先冠我余家姓,若子息眾多,那咱們就一家一半,你能接受嗎?」這是他起碼的要求。其實他也不求多,因為一想到高家素來「多產」,若能把這優點遺傳到他余家人身上,那麼只要一個就夠了。他心裡打著如意算盤。
「可以。」高羿爽快道,畢竟這點要求並不過分。
「那好,不過以你高家的身份地位,這親事不會這樣就算談成了吧?我看,還是按禮數來,如果你真有誠意,那麼我也不會刁難,否則……我余家也不是非要跟你們做親戚不可。不是我大言不慚,憑我余翰林的女兒,要想結個門當戶對的親家,易如反掌,你還是先回去同令尊商議看看吧。」余翰林撂下話道,他可不能讓高正陽以為他巴望著與他結為親家,否則萬一婚事談不成,那他不成了蘇州的大笑話,一輩子在高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前輩所言甚是,那麼晚輩先告辭,回去稟明家父。」他起身拱手道。
對於余翰林的要求,他只有「寬宏大量」四個字可形容。莫怪余芊瑛那豪爽不拘性子,大概是受其父影響,而余翰林更不如傳言的那般江湖霸氣。
他看向內廳,那個小丫頭要知道他已經跟她父親談妥親事,真不知會氣成什麼樣,也算是回敬她今日的惡作劇吧!他淺笑起來。
☆☆☆
余芊瑛的閨房裡,這一對向來半斤八兩沒個安靜的父女倆,竟難得地對坐了老半天,卻誰也沒開口說個字,就只是正襟危坐地四目對看。
那沉默不語的余芊瑛雖是極有教養地端坐著,但心裡卻正在扮著個大鬼臉。
她早料到她爹絕對會來興師問罪,要對付這種情況,用她那聰明絕頂的腦袋想法子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其實想都不用想,彈腳一踢就知道,在剛讓余翰林出個大醜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裝個乖寶寶,那種很乖很乖,乖到讓人覺得她端莊賢淑、溫柔善良,還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人虐待欺凌的那種!像這樣,包管她爹罵不到兩句,不但大感無趣,還會深深地湧起一股罪惡感,直懊惱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獨生女如此殘忍苛求呢?對!就是這樣,至少在今日之前的十八年裡,每當她闖下大禍,這一招都是屢試不爽。
可是今天……她爹是給氣傻了,以至於連要怎麼罵人都忘啦?他原本該暴跳如雷地指著她鼻子狠訓一頓的,誰知進了門後,卻只是瞅著她意味深遠地看了一眼後,就坐了下來,不知在盤算什麼,教她端莊地陪坐了半天,手腳都快僵得發麻了!更恐怖的是,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到自己好像真成了個任人宰割的羔羊,余芊瑛心裡開始發起毛來。
「爹……你渴不渴?女兒幫你倒杯茶。」不管余翰林渴是不渴,她都決定非站起來倒杯茶給他不可。不是她孝順,實在是太久沒動一動,她只覺全身上下像爬滿了螞蟻似的,焦躁極了。
「怎麼?受不了了?」余翰林可惜地歎口氣,他還在等著看她能裝到什麼時候呢。
「爹,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她裝傻地應道。
還偏首一笑,十分無邪地看著余翰林。那表情……讓余翰林無奈地搖起頭來。
「算啦,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他女兒什麼本事不會?這小小的裝蒜功夫算什麼,要緊的是:「丫頭,你覺得那姓高的如何?」
姓高的?她沒聽錯吧?這麼快就扯到這個風流痞子做什麼?老爹他不先找她算帳嗎?想不到老爹今日這般好說話,早知他不找她算帳,她就不必受那些罪地裝了半天淑女了。
「你說擂台上那個臭小子?他有什麼好的,我看他就像是個風流成性、喜歡遛連花叢的江湖浪子,像他那種花心的人,哼!老天應該要懲罰他,教他得個花柳病、做個風流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見色起意。」她兩手握成個小拳,忿忿不平地罵起他。
「打是情、罵是愛,這話真有點道理。」余翰林看著余芊瑛這個小醋桶那一臉醋味的表情,笑道。
「爹,你在說什麼情不情、愛不愛的?我可不認識這個風流痞子,滿口假仁假義,像個正人君子,其實最口是心非了,就會仗著自己虛長人家幾歲,教訓人罷了!還不知羞恥地睜著眼睛說瞎話,信口雌黃!要改天讓我見他開口,我就直接拿顆大鹵蛋,塞住他嘴巴,省得他老是咿咿呀呀地吵死人,哼!」她不屑地嗤鼻道,一時罵得順口,竟忘形地忙著編派他的不是,待回神,又尷尬地矢口否認:「我可不認識他,那種人誰要認識他,就是誰的不幸,最好馬上到廟裡頭燒香拜拜,好去去霉氣的。」
「是嗎?可爹方才在大廳同他聊了許久,他不但談吐有禮,而且為人正派,怎麼瞧都不似你說的那般。丫頭,這回你是看錯人嘍。」對余芊瑛的激烈反應,余翰林除了心中竊笑外,還突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看來他的寶貝女兒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