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寒漓
駱風常常對冷無瑕說:「如果能一輩子生活在草原上,放羊,行獵,生子,那將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呵。」然而,每每此時,冷無瑕總是背轉過身去,假裝沒有聽出他話裡的含義。看來,她的心結並沒有解開。
可是,到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總是見不到宇文卓,駱風的臉上又浮現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冷無瑕怕是他們打擾了宇文卓,就提議去向宇文卓告辭。本來駱風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是宇文卓一再盛情挽留他們,他們早就回中原了。現在,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這一日,駱風和冷無瑕早早來到宇文卓的帳營外,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到神神秘秘的宇文卓。
剛走到宇文卓營帳的門口,帳營裡就傳來激烈地爭吵聲,讓他們止住了腳步。
「我當時就主張鍾離不可死守,元英偏偏不聽,連皇上招他還朝他都不肯,現在損失慘重,全是他一個人的過錯。」這是宇文卓的聲音。
「話雖是如此,但連連大雨也是一個原因,也不能全怪元將軍。」說這話的是一個陌生人,好像不是宇文卓軍中的人。
「現在,元英逃了出來,皇上怎麼說?」宇文卓問。
「元將軍的罪是要問的,但鍾離也不可白丟。」
「怎麼講?」
「這是皇上給你的密函,你看了就知道了。」
聽到這裡,駱風已經感到事態嚴重了。梁軍和北魏的軍隊在鍾離開過戰,那次,北魏死傷慘重,獨獨跑了大將軍元英。看來,北魏的軍事行動就要展開了。他拉了冷無瑕悄悄掩藏在帳後,他要看看那個和宇文卓密談的人究竟是誰?北魏皇帝給宇文卓的密函上又到底寫了些什麼?
剛剛藏好身子,從帳裡就急沖沖走出來一個人。從衣著上就可以看出是北魏的高層人物,宇文卓態度恭謙地送他出來。要如此重要的人來送一封密函,可見其中一定寫著極為重要的軍事機密。
駱風趁著那二人相互道別之際,從隱身之處悠閒地度出來。還是先回營帳,再慢慢想辦法吧。
要想拿到密函,除了冒險一偷之外,似乎是別無他法。但是,他還想試試宇文卓再說。
當晚,他們來到宇文卓的營帳,委婉地向宇文卓告辭。
宇文卓拍著駱風的肩膀,大笑著說:「這幾天我實在是太忙了,沒功夫好好招待你們,等我閒散一點後,再與你把酒同歡。」
「哥哥忙的一定是國家大事,我也插不上什麼手,只好先告辭免得哥哥總是記掛我們。」駱風試探地問。
「也好,也好,等哥哥為你們辦個送行宴吧。」
「多謝大哥!」
「說好了,那就明晚吧。」
定好時間,駱風和冷無瑕攜手走出宇文卓的營帳。四周,步履整齊地兵士們一隊隊擦肩而過,誰也沒有看他們一眼。
走進自己的營帳,駱風才頹然坐倒在地鋪上,喃喃地說:「要出大事了!」
「這話怎麼講?」冷無瑕並不覺得宇文卓的態度有何不妥,憑什麼就能看出要出大事呢?
「你不覺得宇文大哥有急著要我們走的意思嗎?」
「有點,但是」冷無瑕還是不太明白,宇文卓先前不是盛意拳拳地挽留他們的嗎?為什麼這幾天忽然就變了呢?
「那我們怎麼辦?」冷無瑕皺著眉問道。宇文卓對他們有恩,如果他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他們應該幫助他嗎?
「先看看再說,一定要弄清楚那密函上寫的究竟是什麼?」駱風眉心死死地糾結在一起,憑他行軍打仗多年的經驗,這樣的兵力,這樣的部署,是大戰發生的前兆。
第二天,駱風在軍營裡閒轉了一整天。到了日暮時分,整個軍營裡燃起熊熊篝火,大家圍坐在一起,歡送駱冷二人。
宇文卓興致高昂,一個勁地勸駱風喝酒。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酣暢淋漓。一直狂歡到中夜,士兵們都有些熏熏欲醉,宇文卓的嘴裡也開始不清不楚地叨念起來。駱風向冷無瑕點點頭,二人扶宇文卓回營歇息。
進入營帳,駱風小心地挑簾向外張望了一番,見沒人注意他們,他一閃身點了宇文卓的昏睡穴。他們將宇文卓小心地在床上放好,抱歉地對他鞠了一躬。
他躡手躡腳地在營帳四周繞了一圈,終於被他發現了一個鐵皮盒子。盒子是上鎖的,他在宇文卓身上摸到了鑰匙,隨著「喀嚓」一聲,鐵皮盒子被打開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封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羊皮信紙。他小心地拿起來一看,上面果然是北魏皇帝命令宇文卓偷襲梁國京城的密函。
駱風小心地將密函收到懷中,要梁國的守將相信他,密函就是最好的明證。他重新將鐵皮盒子鎖好,把鑰匙掛在宇文卓身上,和冷無瑕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營帳。
外面,士兵們紛紛向他們拱手,祝他們一帆風順。
他們一路南行,片刻也不敢耽誤。天剛透亮,他們就來到一座陡峭的峽谷邊,左面是一壁千仞,右邊是萬丈深淵,中間只有一條穿腸小道,他們下來牽馬而行。
剛剛走了一半,四周就響起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山頂上,前方,後方,一霎時冒出數以千計的腦袋來,他們都身著北魏的士兵服。
冷無瑕大吃一驚,這麼快追兵就趕到了?
駱風扯著嗓子喊道:「宇文大哥,這才是你給我們真正的送行宴吧?」
從前方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將軍模樣的人,他正是宇文卓,而且現在的他一點也看不出酒醉的樣子,想來,昨晚的醉酒一定是假裝的了。只見他歎息著說:「本來我是不忍心看著你們死的,你為什麼一定要叫我出來呢?」
「宇文大哥,我也不說你無情,你也不必說我無義,我們是各為其主,各行其事。好歹我們也曾兄弟一場,一起經歷過生死劫難,有你相送,我是死而無憾。」駱風朗朗直言。
「好,我敬你是一條好漢,你自己跳崖吧。」
駱風回頭深情地凝望著冷無瑕,凝望著她,便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彷彿在遙遠的前世,也是這麼一個深冬的黎明,他與她結過一段塵緣。如今,他拔山涉水尋找的女子就在身邊,死又有何懼?
他微笑著,牽起冷無瑕的手,他們回首向宇文卓揮別。這是最後一次作別了,但願來生再見時還能做把酒言歡的好兄弟。
宇文卓的眼眶濕潤了,他看見風吹起他們的衣襟,飄然欲仙。轉眼間二人墮入沉沉低谷,久久久久還有輕笑聲回音繚繞。
他轉過頭,默默揩去眼角的淚滴。今生,對不起了,來生,願結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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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上人人屏聲凝氣,神情肅穆。明明他們曾在鍾離打過大勝仗了,怎麼料到北魏捲土重來,威勢赫赫呢?
「報,北魏大舉進攻,我軍軍情吃緊。」
「報,我軍節節敗退。」
「報,北魏大軍已過鍾離。」
一封封緊急軍情呈到梁武帝面前,他緊急召集群臣相商,眾人都拿不出確實可行的妙計,北魏這一次來得太過迅猛,攻了他們個措手不及,許多急救措施都來不及挽救敗勢。
「這麼說,我們是沒有辦法抵擋北魏的大軍了?」
「臣到有一個提議。」臣相小心的跨前一步。
「說!」蕭衍命令道。
「不如命陳霸先班師回朝,或有一救。」
「陳霸先這人太過狂妄,怕是引狼入室啊!」其中有人提出疑義。
「那,你們還有更好的提議嗎?」蕭衍環顧著四周。
殿內鴉雀無聲,眾人都低頭斂目,惟恐皇上點到自己的名字。
「罷,就命他回來吧。」蕭衍歎口氣,揮手退朝。
但是,從送出聖命到陳霸先抵達京師,這其中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來,北魏的軍隊長驅直入,直達建康,建康城再一次被圍。前後短短不過幾年時光,建康城就遭遇兩次圍城。
上天原來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樂雲萬萬沒有想到,在她陷入泥沼回天乏術的時候,還能有起死回生的一天。
這些天,她漸漸安靜下來,每次面對愁眉不展的蕭衍,她也能給予他些許溫柔了。日子久了,她彷彿對他也有了那麼一點真心,然而,這真心也是建立在看著他挫敗地竊喜當中的呀。
蕭衍望著對面花一般的女人,她的容光煥發,她的蜜語甜言,皆藏著一把尖利的小刀,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她在高興,她如此深切地希望著他落難。在此之前,他多麼想在她面前表現出自己最意氣風發的一面啊,然而,他卻讓她看見了他最落泊的樣子。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個英雄,幾百年後青史留名,那時候,他多麼希望在他的名字旁有一個小小娟秀的名字是屬於一個紅粉知己的。如周郎的小喬,如楚霸王的虞姬。然而,對樂雲,他卻是毫無怨意的,他怨不起來,有的,只是星星一點蒼涼的辛酸。一面是沒頂的沉湎,一面是透骨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