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海倫·布魯克斯
「晚安,凱西。」他沒有再試圖碰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靜靜離去。
一直到她滑入冰涼的絲被中,伸展酸痛的四肢,雷聲才開始轟轟作響,劃破寂靜。暴風雨終究還是來了,可是狂風驟雨也不能與把她的世界撕成碎片的風暴相比,馬修像一陣颶風闖入她的生活,把她捲起拋向一個沒有任何路標指引的地方。
瑞格惡毒的言語比不上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影響,外面的暴風雨漸漸減弱,可是她生命中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第五章
「凱西,馬修來了!」母親呼喊她,其實她已聽到他的車聲。只是她不想表現得像初次約會的少女一樣急切,從現在起,她得在自己和馬修之間保持安全距離。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輕輕敲打在窗上的雨聲喚醒。她傾聽遠處教堂傳來的鐘聲,腦海波濤起伏,仔細想著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必須承認馬修的提議很慷慨,也恰到好處,使她的自尊及驕傲免於受傷。他們的婚約只是權宜之計,同時她會忙著重新裝潢一整棟房子,而這也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
她勉強起床,很快洗個澡,穿上剛洗過的牛仔褲及套頭毛衣,簡單畫上灰色眼影及刷上睫毛膏後,漫步下樓幫忙做午餐。她胃口奇佳,將盤內的食物一掃而空,清洗好碗盤後又偷偷潛回臥室。她寫完辭呈,坐在床上等馬修;她不能在樓下等,露絲希望知道他們訂婚的來龍去脈,而她不能面對任何質疑。她今晚要去倫敦,所以如果能逃過母親的詢問直到……
「凱西,你沒聽到嗎?馬修來了。」她瞄一眼手上的金錶,三分鐘,拖延得夠久了。
「午安。」她帶著冰冷的笑容走進客廳,馬修也報以微笑,深沉的雙眸掃過她僵硬的臉孔,她發現他的沉默令她完全失去自制力。「我剛剛寫完辭呈。」
「是嗎?」他緩緩地拉長聲音,「我已經打點好了,因為生意的關係,我認識瑞格的父親,我打電話向他解釋我們訂婚了,而且我打算帶你到葡萄牙去,他立即很高興地解除了你的職務。」
「你做了什麼?」她憤怒急促地說:「你不覺得你有點……」
「放肆?」他也記起多年前他們在花園的衝突。「不是。你現在受我保護,我會做我認為合理的事,恐怕你得要習慣我的作風。」他似乎很理智,可是她沒錯過他眼中的警告。
「我們可以出去兜兜風嗎?」她不能在母親面前批評他專橫的作風,而且,如果她不離開這棟房子,她的怒氣就要爆發了。
她一坐進車內,就轉向他,像個潑婦。「馬修,我能處理我自己的生活!你膽敢再做任何事情而不跟我商量,就試試看吧!」
他才剛剛發動引擎,可是立即又任它熄火。「我原本還奇怪你為什麼創造我們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嘲諷地說,「我還以為你想要我。」
「我是認真的。」她不會因這樣的攻擊而畏縮。「我……」
「等一等。」他臉上幽默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及嚴厲,他的語調令他想起安娜。「第一,你顯然不會處理你的生活。第二,我不知道你通常怎麼跟男人說話,可是你如果再用那種口氣對我說話,會吃不了兜著走。凱西,你明白了嗎?」
她怒視他,紅潮湧上雙頰。「我明白了,我必須唯命是從,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輕輕詛咒,歎息一聲,往後靠在椅背上搖搖頭,目光游移在她憤怒的臉上。「我不是這個意思,而你很清楚這一點。」他看著她,臉上寫滿了激憤。「你說什麼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能掌握好分寸。如果你不猜疑我的一舉一動,對我們的相處會很有助益,可是這樣的要求可能也太過分了。現在,你是真的想去兜風,還是要進屋去?」
她聳聳肩,極力控制自己,「隨你便。」
「你不應該這樣說的,」他反擊:「如果我隨自己的便,我就會像對待未婚妻一般,吻遍你全身。」
她對他怒目而視,感到狼狽不堪,他愉快地笑出聲。「真是個潑婦……」
他緩緩離開樹木夾蔭的道路,輕鬆地穿過只比村莊略大的市鎮,就在城鎮邊的十字路口,馬修朝相反的方向駛向鄉村,車子的速度也加快了。
他們一路無言地來到一個村莊的廣場,就在馬修煞車讓幾個小孩通過時,一群參加婚禮的人正從對面古老的教堂魚貫而出。「他們要在草地上拍照!」凱西驚呼,看到他們正集合在廣場正中央草坪上的一棵巨大的櫻桃樹下。「我們可以看一會兒嗎?」
「如果你想的話。」馬修抿嘴微笑緩緩同意,並轉動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
新娘身著一件外罩粉紅色薄紗的白色絲質禮服,上面並綴著一些粉紅色的玫瑰花苞,當她的頭紗隨風揚起、人群中有人對她大叫時,她高聲笑著。「她好美!」凱西低聲讚歎,但馬修沒有回應,她轉向他想再說一遍,瞥見他陰沉的臉,話到喉頭又嚥下去了。「馬修,」她抓住他的手臂,「怎麼啦?」
「馬修,」她再次呼喚他時,他的目光渙散,惡狠狠的表情令她縮向車門。「你還好嗎?」她不知要說什麼,只想下車跑掉。
「當然。」他又回復平常那副譏諷的表情,她不確定地搜尋他的臉。「新娘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如此而已。」
她轉身再看看那個新娘,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新娘的臉漂亮但不算很美,藍色的眼眸閃閃生輝,柔軟的金髮波浪閃閃地襯托著心形的臉。她一點也不羞澀地享受著這個重要的日子,大膽地和身邊眾男子調情,最後走到新郎身邊親吻他的面頰,在他耳邊低語,令他英俊的臉上綻開滿足的笑意。「誰?」雖然凱西知道他不喜歡她問,她還是問了。
「羅拉,我前妻。」他聲音平板。
「羅拉像她那樣漂亮嗎?」她勉強讓語調聽起來不在乎。
「是的,」他冷靜地說:「羅拉有同樣的髮色及眼睛,同樣對生命的熱愛和充沛的活力。」他提到她的名字時,凱西的心跳狂野地奔騰。
「她現在何處?」她小心地問,不敢看他。儘管他聲音冷淡、面無表情,她本能地感覺到這句問話傷到他了,而且傷得很重。
「她死了。」這三個字單調地迴盪在寂靜的空中。
「死了。」她面向他,震驚地張著嘴,「噢,馬修,對不起,沒有人告訴過我。」他冷漠地看著她。
「他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不自然地微笑,「我們結婚九個月後她就去世了,不過才兩年,大部分的人都已忘記我曾結過婚。」
「真可怕。」她已經死了!他的妻子已經死了?
「不,這正合我意。」他突然發動引擎。「你必須回到生命的激流中,凱西,否則就會死在淺灘上。」她從未見他的表情這麼嚴肅過。
「是的。」她不懂他說的,可是突然間不知為何她感到一陣淒涼。
「你一定很愛她?」她痛苦地說。
他很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把車子開到路面上。「我對羅拉的感覺就像對她的回憶一樣,令我難以忘懷。」這句話不帶任何感情,可是話中的含意令她震驚。愛得那樣深……他妻子知道她有多麼幸運嗎?那麼、那麼、那麼地幸運?
「而你不想再婚?」她注視著他線條剛硬的側面,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不,」他吐出銳利的一個字,「我想沒有那個必要。」
車子飛馳了數公里,她沉默緊張地深陷在座椅中。清新的風已吹走厚重的雲層,溫和的太陽浸浴在傍晚暖暖的金色光芒中,可是她卻對鄉間森林的美毫無所覺,思緒在她心頭翻攪。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無情的浪子,除了肉慾之外沒有其他的感情,交了一大堆女朋友,但不讓她們接觸到他的心。他妻子死時一定還很年輕,多麼悲慘啊!她的胃一陣劇烈地抽痛。也許他仍愛著羅拉?這個想法使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你的小腦袋瓜又在想什麼啦?」他輕柔地挪揄,凱西慶幸他無法讀出她的心思。
「沒什麼。」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們要去哪裡?」
「我知道一間可愛的小茶館,」他輕快地說:「我們現在.是未婚夫妻,應該做些文雅的消遣,你說對嗎?」
「也許。」她把目光移開。
他輕柔地笑著。「由於不能行使未婚夫妻享有的某些特權,我想我最好試著做受人尊敬的君子。你贊同嗎?」
「你本性難移。」她嘴角往上一撇,他飛快地投給她愉快地一瞥,低聲輕笑。
「侯小姐,我想我會很喜歡做你的情郎,你不僅僅是只有張漂亮的臉而已。」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她立刻反應,以免破壞輕鬆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