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海藍
真該被他揍一頓,好讓這個該死的路癡長長腦子!
他惱火地跨進門,幾步跨到那個依舊沉迷雕刻中的小丫頭身後站定,探出頸子,以黑雲壓頂之勢將這個小路癡牢牢困在桌前,屏住呼吸,等她發覺。好吧,就再給她一次機會。若她驚覺有人呢,那便只臭罵她一頓罷了;而若是她還沒發覺呢,哼哼,那就休要怪他手下無情,痛揍她一頓!
但,等了一刻的結果卻是——他首先發覺這屋內太冷了。
扭頭掃一眼床前的火盆,才知那盆內早已無熱氣冒出,就連僅餘的一點暗紅,也已奄奄一息,而火盆四周,更無薪炭可用。
想凍死呀?
他更加不悅地哼一哼,攏緊身上的披風,抵一抵一如屋外的寒氣,再抬首掃向身前人,該死的!這個路癡依舊埋頭雕刻中。
這下真的火山噴火了!
聶修煒不加思索地伸出兩手繞過路癡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刻刀,在她還沒反應之前又俯首在她耳旁大吼一聲:「該死的!你給我滾出府算了!」他京城聶府才不屑僱傭這麼一個笨蛋!一個不知愛惜自己的笨蛋!
「啊?」受驚的小丫頭一聲怪叫,一下子跳站起來,「砰」一聲,頭頂又撞到了某一硬物,一聲悶哼緊接著傳入她耳中。誰?有壞人來嗎?阿濤急急轉過身,飽含驚嚇的杏眸瞥向前方,只瞅到一堵硬牆。
牆?緩緩眨眨嚇滯了的眸子,伸手拍拍胸口,平撫過激的心跳,阿濤慢慢仰頭,看向頭上方。
只看到一尊黑凶凶的臉。
是——大公子?!
她不敢置信地瞠圓杏眸,微微開合紅唇,卻吐不出一字半語。
大深夜的,大公子來幹什麼?沉浸在雕玉中的腦子轉不出一絲答案。
「看,看什麼看?」他用手揉揉被撞痛的下巴,黑黑的俊臉上火氣沖天,「毛毛躁躁的,你是不是女孩家啊?怎麼做事從不用腦子呀?」聶修煒凶凶地沉下臉,對身前丫頭的癡呆樣更加惱火,「傻呀?還不說話!」
「說、說什麼?」過激的心跳總算緩和下來,被嚇飛的小魂兒也重歸原位,不自在地摸摸頭,才發覺頭頂燙烘烘的發疼,嗚——好像起包包了。阿濤扁扁委屈的唇,不明白大公子怎麼會突然從她身後冒了出來,並且還二話不說地先訓了她一頓。她沒惹到他吧?
「說什麼?!」他咬牙怪笑一聲,路癡!癡到家裡去了呀?不會問他為什麼會突然顯現在她屋內嗎?一點腦汁也沒有!「說你在幹什麼!說你為什麼粗心大意地不鎖房門!」還要他提醒呀?
「不鎖房門?」扭頭忙找,啊,在這裡!眼一亮,阿濤捉起桌角上的一串鑰匙,在大公子眼前晃上一晃,得意地笑道:「我鎖上啦!東西中三閣明明鎖好了呀!」她吃完晚飯回來後還特意去檢查了一遍哩!
誰管你石頭閣是否上鎖了!
聶修煒咬咬牙,險些要掐死身前眼皮底下這個少根筋的死丫頭,「我問你,我怎麼會站在這裡?站在你的屋裡!」
「呃?」疑惑地瞅冒火的大公子一眼,誰惹他啦,怎麼這麼火大?「是呀,大公子不在清玉樓休息,怎麼會站在我屋子裡?」她摸摸頭,神情迷惑不解。
「我——」他用力一咬,險些自挫了自家門牙,臉上青筋兀爆,顯然已被招惹至極點,「死人呀!你不會看呀!」用手一揮,憤然指向一旁大敞的門板。
「啊——」用手拍拍胸,阿濤總算明白過來,「大公子是從門進來的!」見他又要爆吼,急忙忙加上一句:「我是怕有人找,才沒鎖好屋門的。」這石頭閣就住著她一個人,鎖不鎖門,其實無所謂啦!
「找?大冷天,誰會一時發瘋地來尋你?」他壓根忘了正在大吼的自己,「你沒聽人說嗎?『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等哪天你被人宰了,看你明不明白。」也太粗心了!
「哦。」她摸摸頭,不知該說些什麼,算啦!算她倒霉,無緣無故地惹上不該招惹的龍頭老大。咦?再摸摸頭,終於發現不對勁之處了,「大公子,你為什麼老是罵我?」指一指門板,「好像,好像是大公子的錯耶,大公子無緣無故闖進我屋子——」小小聲地加上一句:「我又沒請你來。」大公子才是闖入的「匪徒」吧?
「什麼?有種你再講一遍!」聶修煒狠狠地拎起小路癡的衣服,將她吊提起來,「這聶府是誰的?你住的屋子是誰的?我闖?這府中一切全是我的,我要到哪裡還用請你點頭嗎?你有這個資格嗎?」手臂一甩,將令人火大的罪魁禍首摔坐到一旁的床板上,「我為什麼老是罵你?我無緣無故闖進『你』的屋子?」哈哈怪笑幾聲,伸手至嚇呆的小丫頭眼前,哼哼道:「拿來!」用了他好幾個月,也該還了吧!
「什麼?」她不欠他什麼呀!
「什麼?」他咬咬牙,「我的衣衫!那次在清玉樓被你抱走的——我的衣衫!」明白了吧,他深夜在此的理由是正大光明的!
「大公子的衫子?」摸摸頭,遲疑地道:「第二天我就還你了啊。」她親手交給秦護衛的哎。
「還我了?」他氣笑笑地哼哼哼,「我怎沒見到?」
「我洗淨了衫子後就交還給秦護衛了呀!」阿濤不解地再次摸摸頭,「他沒轉告大公子嗎?」
聞言險些摔掉下巴?
「你給了朝陽!我的衫子你交給朝陽幹什麼?」那幾日他天天坐鎮清玉樓,單等這路癡去還衣衫,好乘機哄哄她,那次他不是故意要凶她啦!可——
笨蛋!氣得他幾乎咬碎一口鋼牙。
「我不請秦護衛幫我,我怎麼還衫子給大公子?」她一個小丫環,沒有無故參拜龍頭老大的命啦!「你沒長腳呀?你自己去送會死呀?」
「對呀,我為什麼要傻傻地去送死?」她性子再柔,可也有成鋼的時候,欺人不要太甚哦!「大公子不會記性那麼差吧?是您開金口讓我『滾』出清玉樓的耶,既然我滾出來了一次,難免會有第二、第三次,我何必自討沒趣?」哼,她也是有尊嚴的,那句話怎麼說?士可殺不可辱!
「誰、誰會無緣無故趕你走?」幹什麼幹什麼?要造反呀?
「我哪裡知道?」扭頭哼一哼,小姑娘她不是君子,所以仇記得再清楚不過,報仇當然報不成,但發洩發洩惱火總成吧?「反正那天不是奴婢先變的臉!」
「你——」啞口無言,那次確是自己理虧。
「我?阿濤不過一介小小丫環,生殺大權全握在各位主子手中。」涼涼地拍拍衣袖,「夜深風寒,請大公子保重貴體,早些回清玉樓歇息。」她繃著圓臉施一施禮,肅站一旁,恭候大龍頭走人。
「呃——」嗓中如被強塞了一團棉花,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哽得聶修煒面色忽青忽白。
「大公子,請吧!」阿濤再躬一躬身。
懊惱地一甩披風,沉黑著臉,大步跨出門外,他是主子耶,卻被一小小丫環趕出門來。
這是什麼世道呀!
哼一哼,依來時路,聶修煒運起輕功,如一隻大鵬般展翅而去。
阿濤哼一哼,將門板用力一關,如人所願地插上門閂,全失了再雕的興致,埋頭鑽進涼被,瞇起杏眸,睡覺啦——
沉穩儒雅的成人面貌,開始悄悄在某一小丫頭面前冰消瓦解。
少言平實的平凡小丫頭,開始在心田偷偷埋下一粒小小種子,至於何時成蔭,誰也不知啦!
第三章
「嚇——」上好的一口香茗猛地噴出,前方五尺之內得以遍灑甘霖。深知當家主子脾性的射月早有防備,縱身往橫裡一躍,輕鬆躲過淋濕之禍;可前來串門閒聊的朝陽可沒親兄弟的機靈,一時目瞪口呆閃得慢了半步,被噴了個滿頭滿臉。
「二少!」忍不住哀歎一聲,朝陽無奈地接過兄弟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我又沒惹你,幹嗎跟我過不去?」早知如此,他絕不過來跟二少咬舌根,看吧,背著大公子在他背後饒舌,下場多——狼狽?
「哈……對、對不住!」聶府老二聶箸文哇哇大笑幾聲,順順被茶水嗆咳的嗓子,「朝陽,你在說什麼笑話?大哥喜歡上了咱府上的一個小丫環?噗——」一口茶又噴出來,只是這次站在他兩邊的秦氏兄弟早有防備,一左一右,迅速一撒,沒被淋到這被唾的茶水。
「二少,我朝陽什麼時候講過笑話?」不滿二少如此將他的「告密」視為笑談,回身便走,「朝陽先走啦,信不信全憑二少!」
「喂喂——慢點慢點!」聶箸文忙從椅上站起,眼明手快地躍上前攔住朝陽,「我沒不信你,只是,只是實在想像不出大哥——一向沉穩如山的老大會氣暴如雷地向一個小丫環找茬!」俊美的臉龐上擠滿爆笑的表情,「外人誰不知咱京城聶府的大公子行事穩重,脾溫氣和,對人是斯文至極?可你剛才講什麼來著?大哥這些時日常無緣由地發呆、爆躁,甚至還茶飯不思?我能信嗎?我可還沒見大哥對哪一個人狂吼怒罵、變臉如變天!」